真人从前可是与我家弟妹旧识?好容易等完了讲经,太子迫不及待探出头去转向景纯方向,眼见父亲凌厉,只得讪讪“本王只是好奇,弟妹究竟如何说服了真人?”
景纯垂目未动,半晌才缓缓道“医者从道不易,是为仁心。贫道痴恋山水草木,枉有圣上称誉。与之相较,自惭形秽。”
太子挑眉朝向三弟弟“这丫头读过几本医书,真擅攻心之术。是嚒?”他嘶得吸口气“怎的没一起来?本王还想问问她,他们习医之人可清楚一个名唤苏木的?大约是个假名。”他饶有兴致再朝向父亲绘声绘色道“老百姓传言‘天医’之名,想来也是个奇才!”
四皇子脖颈朝后,低声抗议“那是三嫂,不是个丫头。”
“我倒是见过一次。”大皇子浅笑,引来众人目光“医者夹缝生存,难免乖僻邪谬,性烈如火。与我们山里师父吃酒骂娘,烈火轰雷,扭脸便是一双凛如霜雪的鹰眼。不爱见人,行踪诡秘,三年五载露一次面,还是半张脸,不足片刻便脚底抹油,谁也不放在眼里。”
“这货成天遮着脸,江湖传言纷纷,此人肯定长得奇丑不堪。”太子认真掰着指头分析“咱们见过吃酒都蒙脸的:周氏家的当家媳妇是被火撩了,卢家的管事是被刀砍了,还有张家大公子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斑记。这寻常的,苏木定是能自己去掉的。他成日遮着,定不是什么疤子,就是生的奇丑。”
哎哎哎,老四兴致勃勃加入揣测“我也听说医家尝百草,那天医就是尝得犹如毒虫一般,满面生疮,鼻头流脓……所以模样怪,性子也差。”
太子注意到朔宁王今日奇差脸色急急挥手叫停“罢了罢了,咱们家老三自小是战场伤来着,与医家多有情分。”老四听罢急急回脸朝着三哥求饶片刻,死乞白赖哄他喝口酒算是放过。
“元熙有酒了,先告退了。”朔宁王冷冷起身,走出却没几步,便被太子遥遥追上。
“弟弟又在生我的气了不是?”太子懒与他辩加快语道“说起来,弟妹你喜欢,本王替你求来;古朝言你想要,本王也给了你。天医苏木,那是爹想要的,弟弟就不能成全哥哥吗?”
朔宁王不耐烦摔袖“你让我上哪给你找那丑八怪去?!”
太子的讨笑突然收敛,凝化成古怪的严肃继而再缓缓透出嘲讽“三王妃不曾随行,不是因为失宠,怕不是因为……太受宠爱了吧?”他恨恨压低嗓门“你护着她作甚?!女人而已!满天下都是女人!你要多少哥哥给你多少!”话到此处的急切令他激动不已抓紧老三的衣袖,摆出一根手指“就这一个,你就成全哥哥这一个!行吗?你知道因为盐课的事情老头对我疑虑颇深,你把她交给我,让她替哥哥顶一次,算哥哥求你了不行嚒?!”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朔宁王甩开他的纠缠要走,却被他响亮的提醒打断朝前的步伐。
“母亲早就怀疑她不是青月了!!!”
眼见他停了脚步,太子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真人入宫,父亲赏你就是,为何特意要三王妃领赏?!傻子都能猜得出,能请动云中真人的绝不是简单的医者!从她陪着你皋涂山上寻一遭,爹就认定她非同寻常。”太子看着他眼中犹疑,继续加快语“朝廷苛责过医家,天医苏木设计报复朝廷,蓄意筹谋盐课一案。赤焰军和弟弟都是受害者。”他狡黠笃定“如此便可翻案重审。否则爹肯放过我,可文武百官不肯放过他,你说怎么办?拿一个女人,换朝堂安稳,何乐而不为?她能立功,爹不会真的要她的命的!”
“我凭什么要帮你们?”朔宁王冷笑“一个女人?那是我的女人!”
你怎么不开窍呢!!太子恨恨怒斥“你当真为了一个女人,连家人也不管了?!!”
是啊!朔宁王回答的果决利落,眼皮也未眨道“干我何事?!”说吧抬手从他身侧划出一条空隙头也不回的离去。
远望弟弟身影,太子却露出安心的狡黠浅笑,轻摇着头回了殿中。
“奴才瞧着那顾北南弦,在甘泉寺鬼鬼祟祟里里外外转悠好几遍了,不知在忙些什么。”侍从小心盯着外头的天光小心靠近太子“今日咱们还……”
就怕他不动!太子懒懒伸着懒腰“我这个弟弟啊,人家都不懂他。但本王知道,痴心!”他细细点着身边的侍从笑道“你以为他傻,其实贼精;你以为他花天酒地,其实就是个痴种!”他对着侍从讨好的点头恨恨摇着手“你们都不懂他的痴!那种病会让人镂骨铭肌,甘心疾,魂劳梦断!!嗯?你能懂吗?你懂个屁!本王放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该是这样的一枚棋!痴傻不重要,要能疯,能疯的起来才行!!”太子眼色逐渐狰狞,齿间咯吱几乎要将牙咬碎吞下,“我就不信,你还能熬多久……”
清晨时分鸟鸣纷杂,景纯打坐与其中,敏锐在石林间察觉一丝悄然步伐停停走走,缓缓睁眼却见碧鸾一双警惕妙目四下观瞧,“真人可是云中来的景纯师傅?”
景纯起身将要做礼,碧鸾埋头低声“受王妃之托,特来给师傅传句话。王妃无碍,还请师傅自在。”说罢急急扭身快没了踪影。
怎可能无碍呢?景纯垂眉低,昨夜皇子们几句天医的谈话足以让他了然伴君如伴虎的生活,那样的心惊肉跳恐怕早就是她的家常便饭了。
景纯的丝丝牵挂随着夏风温和缱绻而伸,遥遥探进平静的洛阳郊外。那怡丝别院被阳光拢出金色,草亭下的片片翠绿熠熠闪烁,仿佛白日里的星光,蝴蝶纷绕,舞得花香肆意,木心清浅缥碧的衣裳游走期间,甩着一把象牙扇,浅笑静候。
不多时那别院门开,一位容貌艳丽,纤妍洁白的男子在院内散立着,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只美在其一,那双狭长上扬的美目只说夭夭桃李,灼灼辉光并不能形容一二,流盼之间,姿媚肆意。
木心收了扇子,收敛着欣赏的眼色抱拳:“安歌。”望见他错愕一霎,只得苦笑“又不记得我了?”
“苏兄。”安歌月白的深袍,外身的鸨羽长袍一泻而下,铺了半个院子,缓缓立手作揖。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请。”那安歌拖着三尺锦袍,盈盈一步,冉冉三缓,亭亭傲然,辗转几间内室,进了中央最偏的一间,安歌请进木心,缓缓推了门扇,离了外头的门童家仆,安歌眨眼换了雀跃神情,此刻的妙目怒时若笑,嗔视有情。
“苏郎!”他翻身扑上,撞他满怀,委屈神色“都有多久了,你才来见我?!”他一把扯去苏木面纱,伸手探上他眉尖儿“你这怎的了瞧着怪苍白的?”
“一个没心肝的脸盲,竟还记得我?”苏木也一副傲满神态,毫无顾忌拿手捏着安歌粉面脸颊“我瞧瞧,我们安歌可是又美了?”
记不得啊!安歌理所应当摁着太阳穴“我只记不住脸罢了,又不是痴傻,全世界爱蒙脸的不多见,还能蒙得这样好看的,只有我们苏郎!”
木心无奈摇头,再次感慨老天公平,用来长记性的精气怕是全给他长美貌去了。安歌推开窗,将那肥沃翠虬骄傲道“你从前送给我的绿玉藤,你瞧瞧,我伺候得比脸还勤奋,这么多年把我窗子都长满了。”
“你那相好呢?”木心似笑非笑装模作样环顾“今日我来得可算巧?”
安歌霎时收了笑颜冷哼“跟你一个模样,万年难得一见!你们,都是将我当个玩意儿,收在柜里,哪日抽了风的才会想起来一次。”嘴里虽是抱怨,亦不碍着他手里笃笃摆着茶杯“即便是在,也不能让他见着你。苏郎游历四方的人,怎能让他见着?让他知晓了,你就成了我。”沏好茶的安歌自怨自艾端着自己的脸“被囚在这处,当个摆设。”
“你想逍遥自在有何难?”木心好笑端起茶杯抬眼“哥哥带你走?”
安歌眼珠一瞪继而满足浅笑“苏郎志在四方,不可拘束。我安歌不一样……”他自顾自转向茶席旁的铜镜细细赏道“谁让我生来就是个摆设。”他扭头认真“我想做个好看的摆设,做个喜欢的人喜欢的摆设,说来是不是有些不稂不莠的?”
木心努力且笃定摇着头:“目明志坚。都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却不想那鸿鹄怎懂燕雀之明。世上人各不同,志更不同,但凡能潜心追习,皆为英雄。”
“苏郎就是苏郎,不比外面那些廒遭男子和多嘴妇人。”安歌替他再斟一杯“只说明理二字,任谁也比不上。”
“你这张嘴啊。”木心笑意感慨“成日都抹了蜜儿。”她仰头空了杯子蹙起眉头“这玩意有甚么喝的?这许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杯倒啊?”
安歌愤懑再起“你递信来说看我,我就想着给你备壶好的。前几日不是说软香楼出了新酿,偏他又来了,我命他给我找来,结果酒没找来,还在我这了好一通脾气。气的我皱纹的出来了。”安歌将眼角朝她凑近,本是要她看自己眼纹,却嗅着她身上暗泉般的香气“你用的是什么?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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