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这一世要是她还输给卫女,还能找什么借口?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卫女最大的凭借其实不是她的美色,而是她的刘据,与她的卫青。其实早在刘寿落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预先在这张空白的棋盘上,落下了自己的第一枚棋子,抢占到了绝对的先手。
“我还以为她始终会动一点疑心。”声音就轻飘飘地感慨,“毕竟她要是你,只怕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要抬举卫青,就要有个借口,他现在年纪还小,就算有天分,陈娇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扯他?就是拉扯,她能出几分力气?昔年领兵出征时,卫青的姐姐已经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宠姬了,膝下孩子都有了三个,不然,卫青凭什么第一次出战就是将军身份?按他年纪,顶多当个副将,都算是特别的恩典和赏识了。
只是这个借口,当然可以是卫青的姐姐,也可以是卫青的外甥女,外甥女当然没有姐姐那么管用,那么懂得伺机在君王跟前为家人进言,但这一点不足,陈娇倒是可以设法补救。作为刘寿的养母,她也当然宁愿留一个不懂事的娃娃,而不是一个心思深沉,同样是再世之身的大汉皇后。
一山不容二虎,未央宫内,当然也只能有一个皇后。
但卫子夫也不是不襁褓间的婴儿了,不彻底蒙蔽过她,只怕她是不肯顺顺当当的怀起身孕的,就算怀了身孕,也会想方设法地争取刘彻的宠爱,埋下对她不利的伏笔……到时候,场面上就要比现在更难看得多了不说,这种事也一定不可能传不到宫廷外头,就算她在卫女产女后将她置于死地,卫青心中难道就不明白凶手是谁?
要把卫氏灭门,多得是机会,要不是舍不得卫青和霍去病,陈娇也不至于把送上门来的提议给推拒到外头去。但如果培养起来一个对她、对陈氏怀有敌意的大将军,那就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这一碗绝育药,就是她的点睛之笔,这一碗药明面上是令她安心,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让卫女安心。正因为她不能生育,对陈娇来说已经没有一点害处,她才会继续安心地服侍陈娇,安心地接受陈娇的提拔,承受刘彻的宠爱,在陈娇为她安排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或者她以为陈娇是心慈手软,或者她以为陈娇是别有用心,但无论如何,卫女不像陈娇,从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为这一天布局伏笔,一切早有定计,节奏不疾不徐,各方面都占尽了优势。卫子夫连一枚能用的筹码都没有,从一开始就被全面压制,她不输给陈娇,难道还是陈娇输给她?
“早知道就不吃那碗麦饭了。”她就和声音抱怨。“这一路无惊无险、顺风顺水,一点差错都不曾有,和我算中简直一模一样。你还让我吃麦饭……小心我吐出来还给你!”
“你吐得出来,那你就吐好了。”声音老实不客气地顶了她一句,陈娇不禁浅浅一笑。
想到卫女音容笑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可惜。”她说,“早知道,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天,随手拿一天出来,我弹她唱,岂不是人间妙事?”
声音冷冷一笑,“没想到你还真的和她英雄惜英雄!琴瑟和鸣……你还真以为你们能琴瑟和鸣一辈子?”
不知是否被卫女的死所刺激,这一次她特别不客气。“别忘了最后她留给你的那一番话……你的敌人,还多得很呢!”
陈娇不以为然,却是欲言又止,只好冷笑。
卫青和他哥哥是在三天后进的椒房殿。
卫子夫获封之后,大长公主自然已经预先为他们训练过了相关礼仪,这两个卫家人行动得体,看起来,就很得人好感。
却也只是得人好感、谦虚谨慎,便再看不出别的了。他年扬名天下马踏匈奴的卫大将军,此时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和大他四岁的刘彻比起来,他显得分外稚嫩,面对皇后,更有几分不知所措,虽不至于手脚无处安放,但行动间分外束手束脚,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便不必这么多礼了。”陈娇和气地对他说。“你姐姐生前和我很是亲近,虽然地位有所差别,但情分却如同姐妹。去世前尚且谆谆叮嘱,托我照应你们卫家……”
她顿了顿,扫了卫青一眼,又亲切地开玩笑。“奴仆乍然显贵,是不是很有几分手足无措呢?”
卫长君年纪大些,便由他回答,“皇后明鉴,确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看他随手引经据典,就知道这几年在堂邑侯府,两人受到了很良好的教育。
“放心吧,虽然你们已经不是陈家的人了,但陈家还是会照管你们的。小公主在宫中由我看顾,”陈娇便说。“在宫外,有了什么烦难,你们尽可以找堂邑侯府。”
她说,“毕竟姐妹一场,我答应子夫会拉拔卫家,自然要说到做到。”
卫氏兄弟对视了一眼,均都感激地拜下身来,语气诚恳,“多谢娘娘照拂!”
陈娇于是满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