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窗户开着,有微风徐来。
炕上一条藏青色的棉花被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小脸蛋儿的女人,正睡得香甜。
她睡在里侧,让出了炕边的位置,显然是留给谢知武的。
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上了炕,身侧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咕哝了两声,往谢知武这边蹭了蹭。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在谷雨的脸上,平添了一份柔光。
谢知武转头,就能看到她莹白温润的脸,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摸摸妻子的小脸儿,就在快要碰触到的那一瞬,想到了自己手心的茧肯定会让她不舒服,立马就换成了手背。
进了谢家的门,谷雨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每日睡觉都能睡足了时辰,加上喝着调理身子的药,脸颊日渐丰盈起来,有了圆鼓鼓的柔软触感。
谢知武心中一片温柔,就这么看了半晌,不知不觉地也泛起困意,打了个哈欠。
一夜好眠。
等谷雨再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她刚从床上坐起身,就感觉双腿跟不是自己了的一样,酸胀不已,轻轻一按还疼得很。
“嘶!”
谷雨疼得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掀开被子看了眼,昨晚睡前换的寝衣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除了因为睡觉翻身蹭出了些许褶皱,并无其他。
她的脸上浮出羞窘的薄红来,好在此时房中只有她孤身一人,没人瞧见这副表情。
谷雨忍不住在心中嘟囔,谢知武可真是个正人君子,昨天晚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居然……不过也怪她实在是太累了,抵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不然……
思绪飘远,谷雨轻笑了一声,自己这都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啊,腿疼明显是因为昨天走了太久的山路罢了,上次从山上回去,不也疼了好几天吗?
在床上坐了半晌平复情绪,直到听到谢知武隔着窗户轻笑着喊她,“起了?”
平日里在谢家有公鸡打鸣,每次谷雨起床的时候天也就刚刚亮,可山中空气清新,四周安静,一不小心竟睡了过头。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谷雨一边下炕一边问。
“瞧你睡得香,没舍得叫。”男人随口应了声,不知是在说昨天晚上,还是在说今天早上。
谷雨起床换了身衣裳,出了屋子穿过中间的小厅,取了洗脸的盆子到院子里准备打水,瞧见谢知武拿着什么东西在洗,那水的颜色红红的,闻着一股血腥味儿,急忙问道,“你是在做什么?”
“洗皮子。”谢知武顿了顿,问,“吓到你了吗?”
家里带来的东西够吃,昨日的陷阱中又有所收获,所以一大清早起床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出去打猎,而是寻来工具,将昨日带回来的那只狐狸收拾了,肉分了一部分喂了阿黄,另一部分挂起来风干,仍旧是给阿黄做口粮的。
谢知武的动作很快,谷雨出来时并没有看到剥皮割肉的血腥场景,只是男人仍然怕她被这一盆子血水给吓到,立马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你急什么,洗这么快能洗干净吗?”谷雨笑了声,“杀鸡宰鱼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就咱们家那卤肉,我还帮着阿嫂一起洗过呢,哪能怕这个。”
她弯下身,在一旁的水缸里舀了瓢水倒进木盆,这才蹲下身子,一边洗脸一边询问谢知武洗皮子的用处。
“这是鞣制皮子的头一道工序。”男人笑着回答,许是怕血水不小心溅到她身上,将那盆子往旁边挪了挪。
鞣制皮子是猎户必须要掌握的一项技能,谢知武拜宋煜明做师傅的前一两年,除了练习拉弓射箭、挖设陷阱等技艺之外,做的最多的,便是替师傅打下手鞣制皮毛了。
从猎物身上取下来的皮毛,其实和血肉没什么分别,若是不及时处理,一样的回腐烂臭,想要保存的时间久,做成披风围脖等物件,便需要鞣制皮子,而这第一道工序,就是将皮毛上的血水和残留的脂肪等清洗干净,然后涂抹上盐挂起来风干。
“听着倒像是跟做腊肉似的。”
谷雨听了谢知武的话,立时便想到了之前在网上看来的风干腊肉的法子,便随口点评了一句。
“腊肉?”
谢知武好奇,他并没有听过这东西。
等谷雨解释了做法之后,他才恍然,“听起来上有些像,不过咱们这边没有这劳什子的腊肉,都是直接挂起来晾晒成肉干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上河村距离下河村又不远,根本没达到十里不同俗的地步,这还真有些不好解释了。
谷雨思索片刻,才笑道:“从书上看来的,说是南方那边天气热,肉就容易腐坏,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而且那边靠海产盐,用起来要比咱们这边方便的多。”
谢知武不疑有他,还笑着夸她,“你懂得可真多,连南方产盐都晓得,我还是从师傅那里听来的呢。”
咦?谷雨依稀记得,谢知武曾提到他师傅说从更北边来的,那怎么会……或许,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猎户。
“你师傅怎么说的?”谷雨问。
“说来也巧,就是教我鞣制皮子的时候说的,我还问他为什么不用树汁……”谢知武解释,“以前咱们这里的人是不会用盐鞣制皮毛的,他们多喜欢用树身上的汁水,只是那做出来的皮子颜色不大好,还有一股树叶和青草的味道,师傅就教了我这个用盐的法子,说是一位南边的朋友告诉他的。”
听到这些,谷雨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魏秋云先前说过,谢知武的师傅已经离开此地好几年了,她便没有再继续深究。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的功夫,那皮子已经被谢知武用毛刷洗刷得干干净净,他从屋里取出两条长凳来,将那皮子内面朝上铺在上头晾晒。
“不是说要挂起来?”谷雨问。
“得先晾干了水分才能抹盐,抹完了才能挂起来。”谢知武笑,顺手在谷雨刚洗过脸的盆子里洗了把手,才说,“先吃饭,等下我带你去外头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