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无趣,落轩阁有新戏,有空喝茶否?”
他当然知道温凝为何约他喝茶,只是她该知道的,他已经告知;她不该知道的,那便不知为妙。
他将那封信继续塞入桌面那沓书的底端,转而继续研究起手上的两截木头,斟酌良久,才放下一块,取出早就备好的刻刀。
六月初的夜晚,已经有些许闷热。
国公府依旧热闹,人来人往,箱进箱出。
没有人知道传闻与昭和公主好事将近的世子为何突然就与一个不起眼的温家定亲了,而一直撮合昭和公主与世子的嘉和帝居然没有反对。
也没有人知道几十年没有喜事的国公府,世子的婚事要如此仓促,而声称身体不适,急于为世子娶妻来冲喜的长公主,分明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这件事的缘由,要从十日前,裴宥与温凝在马车上“促膝长谈”的那个夜晚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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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的容华长公主,还在为裴宥与昭和公主的婚事头疼。
嘉和帝有意赐婚,早在新年夜宴上便安排二人单独见过一次。
昭和初见裴宥,并未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加之裴宥婉言称已有婚约在身,昭和便更不好强人所难了。
只是近来她想法有所改变,裴宥在江南时便主动来国公府几次,坦诚想与裴宥结亲,让她这个姑姑从中牵线。
裴宥回来之后,昭和更屡次登门。可裴宥似有所觉,回来几日便早出晚归几日,让昭和屡屡扑空。
这日昭和又来了。
好不容易下人来信,裴宥按时下值了,长公主以为总算二人能见上面,不至于让她在其中太尴尬,哪知下一刻,又来了消息,称世子的马车去了段府。
容华只好劝昭和离去,打算今夜无论多晚,都要等裴宥回来,好生与他聊一聊。
“公主,世子近来的烦躁,会不会也与这婚事有关,若是世子不愿意……”崔嬷嬷欲言又止。
在她看来,凭着长公主与嘉和帝的情分,有国公府在后撑腰,世子就算不娶昭和公主,也不是不可。
否则嘉和帝就不是诸多试探,而是直接下旨赐婚了。
容华却捻着佛珠摇头叹息:“他的婚事,哪是我能做主的。”
对上崔嬷嬷探究的眼神,容华沉下眸子:“秋荷。”
“秋荷”是崔嬷嬷的闺名,多年不曾有人唤过了。
崔嬷嬷大惊失色,忙跪下:“老奴逾矩!殿下恕罪!”
到底是在身边跟了多年的老人,容华知她也是为母子二人的感情考虑,没多说什么,只让她去清辉堂看着,裴宥回来便让他过来一趟。
却不想崔嬷嬷还未出院子,裴宥自己来了。
崔嬷嬷疾步来禀,在容华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世子竟带着那暗卫来了。”
容华捻着佛珠的手顿住。
容华长公主多年礼佛,虽常在佛堂闭门不出,可这府里的事情,哪有不清楚的。
裴宥回国公府的第一日,身边就跟着一名暗卫。
训练有素,武艺高强。
一开始母子二人还有些生分,他不说,她不好过问。后来现他有些事情刻意避着自己,像是对她有所防范,她几次动了心思,却没真去查。
再后来容华便置气一般,就看他要什么时候才对她敞开心扉。
却不想这一日来得这么突然。
但也就在下一瞬,容华便意识到,她这个心思深沉的儿子,不会无缘无故地示好。
他怕是对她有所求。
徒白在裴宥的引介下向长公主磕了头。
“前太傅曹赋,母亲从前应该与他熟识。”夜尚不算深,但裴宥身上仍旧染了些露气,人便显得愈加清冷,“王氏夫妇抛家弃土带我入京,便是为了拜他为师。他出身庶族,深感庶士之间的天差地别,退出朝野后,望有人能达成心中夙愿,暗中于贫寒庶子中选了几名学生,大力培养,希望他们进入朝堂之后能为庶族披荆斩棘,闯出一条坦途来。”
“我是他选中的学生之一。”
容华颇为诧异。
曹赋她当然认识,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一个,当年她没少和他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那老头子都年过七旬了,居然还在带学生?
而裴宥,竟是受他指点才有如此傲人的成绩?
“老师仁德善心,一辈子无子无女,却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寡女,徒白便是他收养的孩子之一。”
容华动了动唇。
不等她问,裴宥接着道:“老师收养他时他已经十二岁,身受重伤被人仍在山林。他一身本事自然不是老师那里学来的,只是他重伤之后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武艺倒是还在,便在老师那里做了护卫。”
“这老匹夫……”徒白的身份容华做过很多设想,自然没想到居然是出自那个动了一辈子嘴皮子的太傅府上。
但想想他一把年纪,还有心有力做这些事,不禁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