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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好不容易把一步三回头的褪色者哄走了，水精灵原地站了一会才重新把视线投向上方。

按照不知名火焰骑士的说法，希德的骨灰被放置在保藏馆的高层、无法站立的墙面。

她化作水雾飘上天空，很快便找到了被藏在墙面凹陷处的骨灰盒。

水精灵知道希德在等她，因为在水雾靠近时，那骨灰盒便颤抖了起来，洁白的灰尘从盒子的缝隙间流出，扩大，凝聚，开始有了人的雏形。

“你还是那麽了解我，没有让他人打扰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

在成熟优雅的女声下，骨灰的粉尘凝聚成实体，散发着白光的灵魂融入其中，逐渐显出火焰骑士的轮廓。尖顶的头盔下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略带笑意地看着眼前的人。

“露丝玛瑞。”她轻念水精灵的名字，“现在让我好好地看看你，时间太过漫长，我差点就要忘记你的样貌了。”

希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水精灵的时候，穿着崭新，华丽贵族礼裙的女人像个刚学会走路的蹒跚孩童，隐藏在丝绸长裙下的双腿仿佛没有骨头，如果不是她的双手还撑扶着某样东西，或许下一刻她就会瘫软如泥，立马跌坐在地上。

蛇鳞滑过地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希德定睛一看，原来女人的双手下是带翼蛇的蛇头。拥有正面智慧的蛇好脾气地直起身子，以支撑着那好像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双腿。

“………”

低沉又莫名带着股疲倦的声音打断了希德短暂的语塞

幽影城的主人，希德侍奉的君主梅瑟莫对火焰骑士降下命令。

“倾尽你的知识，教导她。”

这模糊不清的命令让希德一愣，下意识地，她看向即将成为她学生的人。

注意到她的目光，女人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就在希德愣神的一秒钟内，似乎是嫌幽影之地的太阳太过刺眼，她眯了眯眼睛，掀开梅瑟莫身后的斗篷就要钻进去。

希德发誓，那是她这辈子动作最快的一次，她的双腿比平原的马匹还快，双手比卡利亚的人偶还迅速，几乎就是立刻上前架住了女人，将她向外拖去。

希德在这时心领神会，她知道要教导这位女士什麽了。

一位淑女该有的礼仪，以及一名下属该有的恭敬。

等到梅瑟莫神情木然地转身离开，希德才松了一口气，她感觉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果然，侧过脸，水精灵正好奇又遗憾地看着她，满脸无辜地像是在问，“为什麽？”

希德决定教她为人臣子的第一课。

“水精灵女士，面对我等服侍的君王，需得保持足够的距离以示敬意，双眼不可直视，以免冒犯君主威严。”

“你是说，我不能牵他的手，也不能抚摸他的脸庞，更不能亲吻他的额头吗？”

希德的眼神空白了片刻，僵硬地回道。

“……我想是的”

“那你们如何交流呢？”

“……女士，君主放下命令，吾等只需践行。”

水精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可是……如果我不去触碰他的皮肤，怎麽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痛苦难耐？”

“如果我不够接近他，不去看他眼底的情绪，怎麽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又在悲伤呢？”

愣了一下，希德觉得水精灵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在交界地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能被称作为君主的人无一不是一方强者，那种被仰望，被崇拜的角色，被追随者供上神坛，成为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代名词。

但是水精灵口中的梅瑟莫大人就好像…好像一个普通的，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而已。

因为这一秒的想法，希德立刻低下了头。

“……这不是我们应该揣度的，那是我们敬仰的君主，这样太冒犯了。”

“冒犯？”水精灵歪了歪头，“我总是不清楚人们关于冒犯的界定，但我会尊重你的看法，就当那是冒犯好了。”

就在希德想要欣慰地点点头时，水精灵继续说道

“但也请谅解我…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触碰他，身体是生命表达情绪最真实的媒介，而语言则会说谎。”

“就像现在。”水精灵微笑着点了点希德抓着她的手，“你的掌心温热又有湿汗，刚才…你在紧张什麽吗？”

希德的心颤了一下，感觉被水精灵指尖点过的皮肤在发烫。

梅瑟莫大人啊，属下无能，水精灵女士的触碰简直比任何高深的魔法还要让人无措，希德明白，自己恐怕就要辜负君主的期待了。

果不其然，在一次关于军事的会议中，衆目睽睽之下，当水精灵在希德绝望的目光下将纤细的五指缠进那往日燃起火焰的灰白手掌时，希德在梅瑟莫大人的凝视下惭愧地低下了头。

“老夫早就说过，她就是一个魔鬼。”

温戈先生阴测测的声音幽幽地从一旁传来，似乎是在嘲笑她骑士生涯的第一次滑铁卢。

……

那时的郁闷和烦恼遥远得仿佛隔世，原本觉得不堪回首的记忆在死后反而变得珍贵无比。

希德轻笑了几声，时隔多年，她忍不住将自己透明的手贴上水精灵的脸，就像水精灵以前总是做的那样。

微凉表皮下流淌着温暖的水，这是只有活着的人才有的温度。

“欢迎你回来，幽影城的泉水。”

水精灵半垂着眼，顺从地蹭上骨灰灵体冰凉的手。“我知道你会欢迎我，希德，即使我双眼褪色。”

“即使你双眼褪色。”希德重複了一遍，好像在肯定这个答案，“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我总觉得有我的过错，当初女神召见你，命你参加巨人歼灭的战争时，我就该向梅瑟莫大人冒死谏言将你留下，我们都知道，水精灵从来都不适合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