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他明明早就沒有那種心思了,所以只是擔心林霽誤會。
因此他只是沉默著,林霽便也不說話,抬頭看了看還剩許多液體的輸液袋。
「大概要等到晚上了,」他自然而然地開口,「要打個電話和男朋友說一下嗎?」
「已經說過了,」鄭知夏抱著手臂,垂眼盯著自己的鞋尖,「他有點不高興,所以我在想該買點什麼和他賠禮道歉。」
事實上林澤今天才沒有空理他,他去了某個世界聞名的遊樂園玩過山車,半小時前發了條朋友圈,說要坐十遍環園小火車直到關門。
林霽很輕地笑了聲,玩笑般地問鄭知夏:「男朋友這麼容易生氣啊?」
「怎麼會,」鄭知夏面無表情,「在我看來他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溫柔體貼的伴侶。」
他字句連貫語氣認真,即便知道他們早已分手,林霽也還是胸中一悶,連著喉嚨都有些發澀,平靜地勾了勾嘴角。
「這麼喜歡他啊?」
鄭知夏沒抬眼,因此錯過了林霽那一瞬幾乎能被稱作嫉妒的神情,依然佯裝鎮定地說:「所以哥,你別再做一些讓我困擾的事情了,cris會難過的,你這是在破壞我們的感情。」
林霽這一次的沉默十分長久,他終於忍不住轉頭,林霽的側臉線條在空曠冰涼的光線中顯得很寂寥,蒼白的唇色透出明顯的病容,他眼眶微紅,很艱難地揚了揚嘴角。
「對不起,」他嗓音喑啞,「但我只是想和從前一樣陪伴著你,如果你們哪天結婚的話,我會給你們當證婚人,送上我的祝福。」
鄭知夏張了張嘴,竟然因為這句話感到了深刻的疼痛。
林霽不該因為錯覺將自己圍困至此的。
他很輕地吸了口氣,將嗓音放得平穩:「所以我說,你其實並不喜歡我。」
林霽卻笑了,嗓音低啞地問:「為什麼?因為我不想得到你?還是因為你覺得我無法跟你親密接觸?」
鄭知夏看著他,神情是肯定的意思。
「這和你把我當朋友時的態度一模一樣,你不覺得嗎?」
「大概是吧,」林霽深深地和他對視,瞳孔幽深,「因為有些話我不應該說出口,不然……」
他語句一頓,很為難地對鄭知夏笑。
「不然實在太道德敗壞,不像個正人君子。」
鄭知夏心頭一顫,莫名的預感在腦海中浮現,下意識要張嘴阻止他繼續往下說,可林霽卻抬手按住他的唇,耳根紅得很明顯。
「比如做夢的時候會吻你,不止是唇,還有腰上的痣。」
他將聲音放得很低,如情人間的耳語,鄭知夏卻睜大眼,只覺得那些話重重敲在心口上。
「還記得那年冬天我們在平原上露營嗎?」
「你和我躺在一個睡袋裡,閉著眼睡得很沉,我卻一晚上都沒睡好。」
——「滿腦子都在思考,我為什麼會想親你的唇,咬你的鎖骨。」
作者有話說:
為什麼是雙更呢,因為上一章是昨天沒寫完的……(滑跪)
第58章非具象
連最荒唐的夢裡都不會出現這種場景,鄭知夏難以置信地和他對視著,連呼吸都忘記了。
怎麼會不是錯覺?怎麼會是真的喜歡?
「你……」
他張了張嘴,腦海中亂得像有千百個人在吵架,但就算是這樣也蓋不過耳邊劇烈的心跳聲,他近乎驚慌地站起身,明明想走,卻又定在原地不能動彈,林霽倒是淡然,仰著頭露出蒼白的臉色,平靜而虛弱地注視著他。
「抱歉,」他笑了笑,眼睛顯得有些哀傷,「是我太唐突,嚇到你了。」
鄭知夏看著他,從沒有哪一刻覺得林霽如此陌生,空氣中飄著冰冷的消毒水味,他站在林霽身前,最後只問出一句:「為什麼?」
林霽卻反問他:「你有過這種經歷嗎?」
他問得很自然,仿佛這種事和吃飯喝水一般尋常,鄭知夏卻有些難以啟齒,移開視線去看他的輸液袋——很可惜,還沒有到要更換的時候。
因此他只能回答:「我當然會有,但那是因為——」
「因為你喜歡我。」
林霽總是擅長將那些複雜的,找不到頭緒的問題簡單化,鄭知夏明白他想說什麼,於是先一步說:「所以我不明白,你是因為什麼喜歡我。」
「大概沒有什麼具體的原因,」林霽說,「那晚之後我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在思考這個問題,後來得出的結論就是沒有,喜歡這種事原本就唯心,從你出現的那一刻我就註定會在哪天發現這件事,知夏,喜歡和愛是找不出具體原因的。」
鄭知夏沉默著,眼中的神色很掙扎,過往那麼多年的相處經歷告訴他林霽此刻真誠得只差將心剖出來證明,他沒辦法再自欺欺人,卻不可遏制地感到恐慌。
因此他說:「不,愛是具象的。」
鄭知夏從學生時代起就收到過不計其數的告白,男孩女孩都有,情書塞滿課桌抽屜,他也曾好奇地打開過幾封,具體內容也記不清,為的什麼倒是還算記憶深刻——大概是在自我懷疑最深重的那幾年,他想看看別人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得到的答案的確很多,有人喜歡他永遠高高掛在光榮榜前列的名字,也有人喜歡他坐在窗邊讀書的側影,還有人說看見他在操場角落餵懷孕的流浪貓,春色透過枝椏落下,他在那一刻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