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秒,门外的音量也弱了下来,多了些闷闷的丶不服气的委屈语调:
「你和我很熟吗,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瞿清许的手蓦地顿住。他怔了一会儿,系好带子,扶着腰走过去,一把拉开门,闻序那张惊讶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他愕然低头看去,瞿清许於是也仰起脸,瞧了他一眼,头微微一偏。
「进来吧。」瞿清许道。
闻序想说话,然而还是咽了下去,紧跟在瞿清许身後进屋。主卧宽大的双人床边,之前闻序匆匆离开时忘记收走的被褥还凌乱地铺在地上,瞿清许没理会,有些吃力地挪上床,刚一躺下,就感觉身後的床也跟着塌下一块。
瞿清许反应过来,喂了一声,不等翻过身,一只手抢先一步把持住他柳条似的纤韧侧腰,宽厚的手掌恰到好处地用力一揉。
「放手……啊!」
酸涩酥麻的触感顺着肌理向上流窜至大脑皮层,瞿清许顿时软了身子,伏在床上呜咽出声。闻序抓着他的腰,仿佛捏住七寸的捕蛇人,毫不费力就让妖精现了原形。
始作俑者还挺好心地解释:「我学拳时老师教过些放松肌肉丶缓解拉伤的按摩手法。一开始有点不适应,马上就会舒服很多。」
瞿清许想说「舒服个屁」,可闻序才没给他这机会,另一支手也伸过来捉住那瑟瑟发抖的细腰,隔着单薄的睡袍布料,规律地一下下抓着那紧绷的皮肉揉捏。
话到嘴边尽数化为不成气候的低。吟,瞿清许抓紧了被单,闭着眼睛全身止不住地直打哆嗦。
「你太瘦了,摸着一手骨头,硌得吓人。」闻序甚至理中客地评价起来。
——二话不说就这麽霸道地上手掐人,你还分析上了?!
瞿清许充分怀疑闻序是在徇私报仇。他疼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这麽砧板上的死鱼似的被人磋磨了好几分钟,逐渐的,青年痛苦地喘息声居然当真在减弱,直至只剩下偶尔的两声哼唧。
闻序又在好几处穴位上按摩了一会儿,这才拍拍瞿清许的後腰。
「试试看好点没?」闻序问。
瞿清许曲肘撑着上半身,试探着爬起来。原本生锈的脊椎骨头竟然真的活泛了不少,不再尖锐地刺痛了。
他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了闻序一眼。後者脸上全然没有任何邀功的意味,确认了他无碍,扭身就要下床:
「十点多了,睡吧,我继续打地铺。」
瞿清许的眸光一动,落在床下乱糟糟的被褥上。
「都什麽季节了,铁人也扛不住连着好几天在地上睡。」瞿清许突然出声道,「来床上。主卧的床很大,足够咱俩一人一半。」
闻序背对他的身体一僵。
有那麽一瞬,闻序脑海里幻灯片似的闪过无数天马行空的画面。就在他准备构思如何不伤体面地婉拒自己的搭档时,瞿清许已经背对着他躺下,摘了乌木簪,散开一头漂亮的黑发。
「把灯关一下,」瞿清许听起来清醒极了,「别磨蹭。」
於是那些画面统统夭折成了碎片,闻序难得认输地叹气,三下五除二把外套脱了挂好,拉了灯,也背对着瞿清许躺下来。
「谢谢。」闻序道。
无人回应。黑暗里,他们背对着背,却心照不宣地睁着眼睛,聆听彼此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
小心翼翼的窸窣,瞿清许感觉到床垫振动两下,便听到闻序极轻地问:
「还生气吗?」
瞿清许阖眼,嘴角还向下压着,心里却涌起潺潺的暖流。
「……还好。」他说,「你说得对,我不该闹情绪。下次不会了。」
窗外秋夜寂寂,月悬当空。瞿清许睁开眼,望着那朦胧的月轮,听见身後闻序沉沉问道:
「方鉴云,你跟我说句真心话,为什麽要帮楚家到这份儿上。我都已经稀里糊涂地卷进来了,你总该给我个交待吧。」
瞿清许往被窝里钻了钻,蜷起身子,带着黏黏糊糊的鼻音嗯了一声。
「当年改革派向楚家泼脏水,认定楚其琛夫妇和联邦的各大军火商之间有交易,这其中就包括我们方家。」瞿清许道,「我父亲在国内的生意几乎受到腰斩,而这不过是那个人为自己操纵的黑市交易铺的路罢了……扳倒他们,也是为了拿回我父亲失去的家业,为了我自己。」
背後的人哦了一声,踌躇着:
「那你父亲他对楚江澈这人怎麽看?若非我父母搬出那婚约,他原本有没有属意介绍给你的alpha?」
瞿清许眼里的月亮轻轻一晃,如水中虚影,碎成月色斑驳。
「你呢,闻序?」他脱口而出,「如果没有婚约,你会放弃寻找你忘记了的那个心上人麽?」
闻序心头一震,猛一翻身爬起来,拧过脖颈看向他:
「你干嘛提他——」
话音戛然而止。身旁的人仍埋在被子里,墨色的半长秀发掩住侧颜,披在消瘦的肩头,看上去憔悴极了,也孤单极了。
闻序忽的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瞿清许感觉到身旁人的大幅动作,不予理睬,几天的奔波疲倦早就抽乾了他所有的力气,月光照在青年脸上,仿佛遗失多年的母爱温柔的抚摸,渐渐哄着他就要入梦。
他好像应该在意一下的,毕竟闻序对现在的自己有多抗拒,对过去的自己就有多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