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话是这么说没错。
虽然人脉,不,鬼脉送上门,但其实吴桥心中也更忐忑。
毕竟对于丧葬之事,他自己根本也是半知不解的。不管做哪行,在修行靠个人之前,还得先拜师领进门才行呐。
吴桥对葬礼和生死,其实只有薄薄的一层印象。
父母双双因意外离世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念大学。接到消息急得要死想买机票,却又遇上特大飓风,所有国际航线全部停飞,直到两周之后才终于赶回杭市。
不真实感。
被一种朦朦胧胧的不真实感笼罩的时候,吴桥走下航站楼往市区赶,脑中想到的全部只有两具看不清面容模糊的尸体。
吴桥原以为自己会一眼就看见父母被暂存在殡仪馆的遗体的,或许已经因为无人主事而变得有些腐败刺目,或许足够幸运,被安排进冷藏储室而冻得僵硬青紫。
老实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害怕」。
害怕面对父母失去温度的身体,害怕空荡荡又落满灰的房子,害怕所有会真切地提醒他,老爸老妈已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又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
死亡证明、注销户口、财产公证……以及葬礼,吴桥尤其害怕葬礼。
像凌迟一样,吴桥不敢想象,除了父母没有别的亲人,他要自己去做完这所有的一切。
然后看着来祭奠老爸老妈的人放下一束束白花后离开,负责度亡魂的道长握着鱼鼓和阴阳环告诉他:吴先生,放下悲痛、不必忧虑,令尊令慈已跨过生死再入轮回。
光是想,吴桥就觉得好害怕,怕得几乎起抖来。
可是所有事情就这样生了,除了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撑下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除了认命,吴桥也没有任何办法。
意外的是,当他怀着无比沉重又繁复的心情回到杭市的时候,却只双手捧回了母亲的骨灰。
什么都没有,遗体、棺椁、死亡证明……
家里落灰,却并不空荡。
原本干净的客厅挤满了从未见过的吴家亲戚,他们捂着面,替吴桥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一位看着与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伯父慈爱地抱了抱他说,好孩子,你的父亲已经妥善地下葬了吴家的墓园,你的叔伯会处理好一切,好好地收拾起悲伤,然后,什么都不必担心。
继续生活下去,伯父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必考虑。
在那个瞬间,吴桥的心空了一下,他好恨自己居然下意识觉得轻松和庆幸。
就像什么都没生那样,除了感激和感恩,吴桥没有别的任何情绪。
是不是不去面对,就可以一辈子逃下去?
是不是只要不死……就还能活。
吴家人走的时候,留了一大笔钱给吴桥,只说是他父母生前的财产和意外事故的赔偿金。
吴桥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接下存折的,他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心空空荡荡的,好平静,其实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已经空荡的房子里醒了睡、睡了又醒地过了半个月,在吴桥以为自己会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也悄悄死掉的时候,小程灿如天降神兵般,「砰」地砸开了吴家的门。
程灿从香港赶来杭市扇了他一巴掌,把吴桥地砖上拽起来,往他的胃里塞进水和食物,然后推着吴桥重新为吴父吴母开办了一场追悼法事。
也是在那个时候,吴桥才第一次知道了殡仪经纪人和喃呒先生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