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芷眨眨眼,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茫然,下意识给了答复,她的确常去林氏布坊。
“在下向来喜爱天青色,前阵子在林氏布坊看中一块天青色的布料,虽只有小块样料,心中却已欢喜,掌柜的说是赵姑娘买走了仅有的一匹布,可有此事?”
这话不止没有暧昧,甚至有种……赵惜芷觉得,像是公堂上的问话?
她抬眸,这世子爷明明一介文臣,眸中却暗含威压,看得她忙垂下眼,心跳又快了,却与刚刚进门时的心跳完全不同。
裴宥看了身边王勤生一眼,王勤生便将准备好的卷轴在桌上展开。
“赵姑娘且看一看,这块布料是否仍在府上?”
赵惜芷再次抬眸,便见桌上的画卷上,一块布料画得极为逼真,色泽、暗纹,竟让人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看看眼前的是纸,还是布。
“这布料……”赵惜芷还真觉得它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时辰还早,赵姑娘不着急,可慢慢想。”裴宥将窗推开了些,也不看她,只施施然地靠在椅背上,眉眼淡淡地看楼下的戏台,似乎是在听戏了。
赵惜芷心下更慌乱了。她……她在林氏布坊买过的布料,没有上百匹也有七八十匹,且每次买一种,都一次买全,不许掌柜再进货,以免有人与她撞衫。
这……世子爷莫非是在暗讽她骄纵?
“姑娘,这好像是三月时,您看中那匹料子。”小桃在她耳边低声提醒。
这么一说,赵惜芷马上想起来。
其实她偏爱亮色系,这种天青色的布料她向来嫌素的,但当时瞧着那匹面料光泽极好,且是全场最贵的一匹,足要二十两银子。
极贵的,自然是极好的。
极好的,才衬得起她。
她便买了下来。
可买回去没多久,还是不喜,便……
“世子爷当真喜欢这匹布?”赵惜芷绞着帕子道,“小女的确买过一匹,但……”
她不好说自己喜新厌旧,便道:“但小女房中有位嬷嬷,见她喜欢,便赏给她了。世子爷若喜欢,小女回去之后……”
“不必。”裴宥收回落在戏台上的眼神,“君子不夺人所好。”
赵惜芷松口气,都大半年前的事儿了,李嬷嬷恐怕早将那匹布做成衣裳了。
正要再说点什么,裴宥道:“时辰不早了,天沉路暗,赵姑娘尽早归家罢。”
赵惜芷:“?”
刚刚还说时辰还早,现在又说时辰不早了?
“小女今日带了随从,与府上也打过招呼,小女……我……”
赵惜芷本想说“我陪世子爷看完戏”,便见裴宥落在戏台上的眼神渐渐变沉,继而渐凉。
她撇过眼看向戏台,上头小生正拉长了调子说唱:“又又姑娘,小生倾慕姑娘,愿为汝上刀山,下火海,莫说这冬日湖水,便是滚烫的油锅,小生也照跳不误呀呀呀!”
花旦感动落泪,一把抱住那小生:“文郎!”
当——
裴宥倏然放下手里的茶杯,磕在茶桌上一声沉响。
赵惜芷吓得肩膀一抖。
“小女……小女先归家了。”声音亦有些抖。
倒不是裴宥那一下茶杯放得多重,而是他此时的神色……分明面上仍是温煦的,眼底却是摄人的寒意,藏了刀光剑影一般,久在闺中的赵惜芷哪经过这种世面。
小桃同样被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扶着她家姑娘走了。
两人一走,厢房内便显得清净很多,但台下的戏仍旧咿咿呀呀唱着。王勤生刚刚只顾着看那娇娇怯怯的赵家姑娘,并未留意台上演了些什么,也在好奇自家公子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只听裴宥道:“你去问问,台下何处来的戏班,何人写的戏本,何人允他们上的台。”
王勤生抓抓脑袋,忙去了。
厢房内只余裴宥一人,继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台下的戏,文公子与又又姑娘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台下一片热闹的鼓掌声,揶揄的笑声,甚至有人在调笑:“来来来,来猜猜,那温姑娘能不能像戏文中一样,得偿所愿?”
裴宥目光愈加淡薄,咬牙嗤笑一声,朝门外沉声道:“顾飞。”
顾飞马上进来,躬身候命。
“你去把温大人家中的温凝拎过来。”声音里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愠怒。
顾飞一个愣怔,鸿胪寺卿温大人家的温凝?一个姑娘家,现在去拎?咳……不,请。
他看了眼外面天色。
裴宥放下茶盏,抬眸,眼底没什么颜色,瞥了眼一墙之隔的对窗:“隔壁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