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关系。我捧住他的脸,额头抵住额头呼吸他的呼吸,他纯黑的眼睛温顺地看着我,像过去送我的那只泰迪熊。我又不会骗集。
我想起他带我去过神社参拜,那天下着透明的雨,湿润得像是全世界所有优柔的月光,石砖和草木的味道弥散开来,朱红的鸟居背后就是另一个世界,他握着他的手说在神明的面前可千万不能撒谎,诚挚的心才会得到正确的指引,否则可能会降下灾祸。
我不怕,我是天生的说谎者,没有心也长不大的孩子,我根本不信神明。母亲当年一语成谶但她竟然还爱着怪物般的我,现在很是感激。
唯一真正担心我的两个人是黑羽家的夫人千影和她的儿子快斗,但他们此时也陷入了不幸之中。长年出国工作的黑羽先生似乎彻底失踪,千影夫人也想要出国散心加调查,欢声笑语的黑羽家一下子空荡荡的。但那个曾经跟在我后面转的小男孩现在也学会在我面前强忍着眼泪。
他说,幽哥,我不哭,你也别哭好吗。
我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我没有哭,你想哭就哭吧。
黑羽快斗逞强地说,可是你的眼睛明明在哭。
随后我的掌心湿润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泪水从指缝间坠落。不管意愿如何,我们都得长大。
而更不巧的是,我比他知道的还更多了一点不久前的消息写着怪盗基德在一次魔术表演里「丧生」,那么黑羽千影很可能就是那位怪淑女。
易容术和逃脱术,照顾黑羽快斗。完美的交易。
凤无一郎终于诞生了。
十七岁的我终于彻底加入了灰网,本来还担心会遇上集,现在也没有这么多顾虑了,杀人,或者杀很多人,有时候也不过是一句话。
多么弱小……和我母亲一样。
人到底为什么会爱和活着?
我抱着这样的怀疑考进了京大的文学系。我实在太想太想了解人类了。
想了解人类,就得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最好的例子是参考集。我学会社交礼仪,距离把控,参加社团和一切大型集体活动,学会温柔、安慰、体贴人心。直到当我对他人微笑的时候,我能清晰地读懂旁人的爱慕。
太简单了吧,集,你以前的担心完全没有用处。
京大文学系,除了给我提供良好的模仿环境以外,只教会了我写作,我学会了写好剧本安排他们进行更精密的厮杀,也学会了写小说给自己套上一个正当职业。
抬笔,落笔,新的世界形成了。而我的世界依然一无所变。
仍然是每天都有人死去的街道,仍然是枪响和血液的腥味,尸体腐烂和焚烧的味道我都很熟悉了。但是新的疼痛降临时,我还是会感到厌烦。
为什么能有人把世界鼓吹地那么美好。仿佛是集那样的人才能看见和理解的世界。我这种不幸的瞎子就只能永远在幸福门口徘徊吗?
以往集不会理会我的抱怨,他坐在天台上吹风,兴之所至也会跳下去,再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吓我。现在想起来,他有时也是挺恶趣味的。
但这一次,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雨夜里二十四小时麦当劳的玻璃混沌地泛着光,像个钟形罩一样笼住了我。思维在融化。
凉的,空气的触感,没有温度,我在握住一缕风。
“如果真的很辛苦的话,也可以来找我哦?”他这么笑着蛊惑。
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不过是个劣等的假货,集不会劝我去死,他只会强硬地命令我活下去。
但是我还是心动地回答他,好啊。
和黑羽千影的交易,和某个高中生侦探的友谊,日常与警笛赛跑的故事,什么与hcLI的争夺同组织的倾轧交锋,都不重要了。我需要的不是那些,也不是乱七八糟的药片和针剂。
人不能决定他的出生,难道还不能决定如何死去吗?
我需要的只是休息。
但我是个善始善终的人,一出好戏不能没有结尾,我写着《操心师》的文稿,一边开始考虑用何种方法去死。这本书是从结尾开始的,那也要从起点结束,最擅长操控人心的犯罪导师死于自己没有心的事实,不也很合理吗?
花都是要谢的,落日被山吞食一半,我举起手时才想到,击穿头颅后子弹会带着思想飞走吗?
集终于离开了我,可我已经迎风扣下了扳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