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帝久未出聲,沈葭能察覺到他的目光就聚焦在自己頭頂,幾乎要將那一塊頭皮烤化,等了半日,才等來他低沉的開口:「沈氏,你來這裡,是為你夫君求情?」
沈葭強忍著懼意,答:「回聖上,不是。」
「哦?那你來是幹什麼的?」
「求聖上將臣婦與夫君關在一起。」
「……」
延和帝盯著她,饒有興味地笑了:「想與他夫唱婦隨,同生共死?讓朕來做這個惡人?」
沈葭心底怕得要命,就像家裡的貓,渾身的毛都要炸開了,帝王的威壓迫得她抬不起頭,她拼命回想來時沈如海教她的話,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著延和帝的眼睛。
「聖上不是惡人,做錯事的是懷鈺,他不懂得您的慈父之心,讓您失望透頂,請聖上給臣婦一個機會,臣婦一定好好奉勸他迷途知返。」
時間仿佛過去很久,只能聽見外面沙沙的落雪聲,延和帝撥著手中佛珠,沉沉地笑了一聲:「果然是沈如海教出來的好女兒,既然你想去詔獄,那便去罷,告訴那孽障,他什麼時候想清楚,朕就什麼時候放他出來,如果他堅持己見,朕也無妨一直關著他,大晉不缺太子,他想跟朕鬥法,先掂量他自己多少斤兩。世子年紀太小,就不陪你們夫婦兩個受苦了,暫且放在朕膝下養著,行了,跪安罷。」
「是,謝聖上。」
沈葭激動地磕了個頭,滿腦子都是即將見到懷鈺的欣喜,離去時,她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喊了一聲。
「老伯。」
延和帝神情怔住。
沈葭的眼眸內已經凝滿淚水,哽咽道:「老伯,你已經很久沒叫過我一聲『丫頭』了,這也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叫你『老伯』,我想告訴你,你送我的荔枝很好吃,還有那天采的蓮蓬,也很好吃。」
她說完,眼淚再也忍不住,撩簾走了出去。
延和帝坐在炕上,出了很久的神,記起那年在西苑太液池邊,他遇見了一位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她教會他下五子棋,而他划船帶她去摘蓮蓬,那是一個很愉快的下午,回想他這一生,實在是鮮有這般鬆快的時候,只可惜,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等他再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小懷念不知何時走進了殿內,正費盡心思地往炕上爬,一雙小手抓著他的衣袍下擺。
高順大驚失色地看著這幕,表情猶豫,似乎是想走上前來,將孩子抱走。
延和帝抬手制止了他,大掌穿過懷念的腋下,將他抱了上來,這孩子真是一點也不怕生,竟然往他大腿上爬,還伸出小手扯他的鬍子。
扯得正歡快的時候,懷念疑惑地摸了摸臉。
方才,一滴滾燙熱淚掉在了他幼嫩的臉上。
第119章白
北鎮撫司,詔獄。
蘇大勇用火鉗夾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炭盆,走進牢房,將火盆放下,又從懷中掏出兩個圓滾滾的番薯,煨在火炭下,拿起火鉗撥了撥,火星子直往外迸。
剛從外面進來,他的耳朵都快凍掉,伸出雙手烤著火,一邊絮絮道:「頭兒,今兒個雪真大,您是沒瞧見,去外面撒泡尿都能凍出冰棍兒,有個來的傻小子,被他們忽悠去舔鐵了,現在還沾上面下不來呢……」
囉囉嗦嗦一大通,將今日北鎮撫司的鮮事兒都說了個遍,懷鈺側躺在乾草床上,始終面沖石牆,不給他任何回應。
「頭兒,在幹什麼呢?」
蘇大勇放下火鉗走過去,只見懷鈺手中拿著沈葭那枚蝴蝶玉墜在看,突然被打擾,他很沒好氣:「帶著你的火盆滾出去!」
「別啊,這多冷的天,咱犯不上受這個罪啊啊啊……我走我走……」
好心當成驢肝肺,蘇大勇揉了揉手腕,又道:「要不把烤紅薯給您留下?冷天就得吃口熱乎的……行行行,您別瞪我,我這就滾。」
他端著炭盆出去了,牢房一下陰冷下來。
詔獄本就陰寒無比,更別提這是隆冬時節,石牆上只開著一扇巴掌大的氣窗,依稀可以聽見嗚嗚呼嘯的北風,幾片雪花從外面飄進來,寒氣四面八方地往骨頭縫裡鑽。
懷鈺的斷腿又開始發疼,他將玉墜抵在心口,仿佛這樣就能減輕他的疼痛。
牢門又開始發出響聲,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去而復返的蘇大勇。
「我不餓,也不冷,什麼也不缺!你少在我眼前出現就萬事大吉了,滾!」
身後並未響起離去的腳步聲。
懷鈺眉頭緊皺,這小子是越來越欠抽了,連他的話都不聽了,他坐起來,正想臭罵蘇大勇幾句,卻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動作僵硬成石頭。
沈葭一襲狐裘披風曳地,臉瘦得只有巴掌大,狐狸眼裡蓄著一汪淚水,如漂著碎冰的湖面,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珠……珠珠……」
懷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思念太過,產生了幻覺,可眼前的沈葭是如此的真實,他拖著斷腿磕磕絆絆地下床,與此同時,沈葭也哭著朝他奔來,牢房並不大,短短几步路的距離,她一頭扎入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你……你怎麼來了這裡?誰讓你來的?」
沈葭哭得梨花帶雨,躲避他的親吻,揮起拳頭捶打他的胸膛:「混蛋!你這個混蛋!什麼也不告訴我!自己在這兒過得很舒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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