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鈺問:「那你等到了嗎?」
沈葭點頭:「等到了。」
等到了舅舅,卻沒等到她的娘親,謝柔離京三年後,在花團錦簇的江南抑鬱而終。
沈葭至今還記得謝翊來接她的那天。
那日京城下起了雨,三年過去,她不再一復一日地去大門口呆坐,下雨的時候,她就在自己院子窩著。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賣杏花。
春雨淅淅瀝瀝,順著瓦檐滴答流下,掛成一道雨簾,她坐在廊下,懷中抱著一隻肥胖狸貓,看著不斷滴落的雨珠出神。
謝翊撐著一柄油紙傘,穿過月門,來到她的面前。
雨水噼噼啪啪地砸在傘面上,濺起點點水花,天地都寂靜下來,仿佛只剩雨聲。
謝翊那年二十六歲,穿著一身紵麻孝服,微微俯下身,黑幽幽的眼珠盯著她,說的第一句話是:「珠珠,我是舅舅。」
接著,他直起身,朝她伸出手,說出了第二句話:「我來接你回家。」
第39章脫險
也許夜晚讓人放下心防,也許身處黑暗之中,人更容易說出心裡話,這是沈葭頭一次跟人如此交心,而這個人還是懷鈺。
黑暗中,她看不清懷鈺的神情,所以她能無所顧忌地說出自己幼時的事。
好在,懷鈺也是名合格的聽眾。
「你呢?」她側轉過身,手掌壓在臉下,問懷鈺,「你為什麼沒有表字?」
大晉的兒郎滿十五歲就要取字了,有些高門大族的子弟甚至入學館開蒙時便會請恩師賜字,可懷鈺如今年滿十九了,還沒有一個表字。
懷鈺沉默片刻,答:「因為想讓父親來取。」
沈葭一聽,也陷入無言中,過了良久,她才問:「你的名字,也是你爹給你取的麼?」
懷鈺搖頭:「我娘取的。」
「因為你握玉而生,所以取名為『鈺』?那為何不是『玉佩』的『玉』?」
若按宗譜來排,懷鈺這一代的字輩也應該是草頭部,比如他的堂妹堂弟懷芸、懷英,以及夭折的太子殿下懷榮,唯獨他是金字偏旁。
「不是那樣的,」懷鈺耐心解釋道,「我娘懷我的時候,我在肚子裡特別安靜,她以為懷的是個女孩兒。我爹也說他夢到了,夢裡他帶著一個小女孩騎馬去摘花,所以我出生前,他們默認了這一胎是個女兒,我娘便為我取名為『玉』。後來出生後,才知道是個男孩兒,懷玉這個名字,未免太過女孩子氣了,但我娘已經叫熟了,很難再改口,我爹就說,好男兒生當於世,當胸懷兵甲金戈之氣,便給『玉』字添了個偏旁,這個『鈺』字就是這麼來的。」
沈葭心道原來如此,感嘆一聲,語氣說不出的艷羨:「你爹娘很恩愛啊。」
要知道,親王世子的名字可是要錄入皇室玉牒的,就因為妻子叫不慣別的名字,扶風王就打破了世代遵循的取名規則,果然也是個不受拘束的人。
懷鈺嗯了一聲:「我以前也想……」
他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沈葭好奇地仰頭問:「想什麼?」
她的眼睛晶瑩粲亮,似一雙貓瞳,透著股不諳世事的天真,又有些不自知的勾人。
懷鈺喉結滾了滾,蓋住她的眼睛,說:「沒什麼。」
吊人胃口。
沈葭撇撇嘴,又想起來問:「那後來呢?你爹帶你騎馬去摘花了麼?」
「去了。」
懷鈺先是一口肯定,接著又有些不確定:「應該是去了罷。」
畢竟時間過去太久,而他那時又太小,已經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記憶里,有個笑起來很洪亮的男人將他拋來拋去,讓他騎在他脖子上,帶他出去跑馬,沙漠裡的日落雄渾壯闊,騎馬去追的話,似乎就能追得上。
二人說著說著,忽然被一陣肚子的咕咕叫聲打斷。
沈葭捂著唱空城計的肚皮,苦著臉道:「懷鈺,我餓了。」
她剛說完,懷鈺的肚子也響亮地叫了起來,他哭笑不得地說:「我也餓了。」
二人接近一天未曾進食,餓得飢腸轆轆,沈葭咬著手指流口水道:「我好想吃鹽水鴨。」
懷鈺問:「鹽水鴨是什麼?」
沈葭道:「是金陵的特色菜,我知道南京城裡有家道地館子,做的鹽水鴨最好吃,等進了金陵城,我帶你去吃。」
接著她又給他說起了南京的各種當地,金陵人自古以來便喜食鴨饌,盛行以鴨制餚,不光有鹽水鴨,還有水晶鴨、鴨血粉絲、南京烤鴨、板鴨、醬鴨、鴨油燒餅,蒸炸煮鹵,烹飪方式層出不窮,五花八門,估計鴨子自己都不知道它有這麼多種做法。
懷鈺露出痛苦表情:「別說了,越說越餓。」
沈葭也有同感,她現在餓到若是自己的手是鹵豬蹄,她都能毫不猶豫地啃了,她忍不住問懷鈺:「西北那邊有什麼?」
懷鈺張口就來:「有烤全羊,有羊肉泡饃,有胡餅,有胡辣湯……」
「別,」沈葭痛不欲生地制止,「別說吃的。」
懷鈺頓了頓,其實他只在西北待了四年,那時還是個小孩子,什麼也記不得,他只能盡力搜刮自己腦海里那點關於西北少得可憐的記憶,說給沈葭聽:「西北很大,幾乎一望無際,陝西過去是寧夏,那裡有賀蘭山,寧夏過去便是甘肅,甘肅有河西走廊,玉門關就在河西走廊的最西邊,出了玉門關,便是西域了,那裡是大片的戈壁與荒漠,幾乎寸草不生,但夜晚的星河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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