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洲看着傅寒澈放在桌子上的两张画像,拿起笔在右下角分别写下了画中人的姓名。
看到沈元青的名字时竹谦之惊讶得直眨眼,一别十一年,没曾想他会以这种方式得到沈元青的相关消息。他看着画像上沈元青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明知道经历过那些事就再也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他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沈元青和他们一起离开蛛网那现在他与人交往和做事时的感受会不会有所不同。
傅寒澈的注意力倒是在另一张画像上,“谷现?”
竹谦之回神,问傅寒澈:“认识?”
傅寒澈点头,“在苏教授的课上见过几面,苏教授唤他‘阿现’,他是苏教授最喜欢的学生。”
竹谦之皱了皱眉,心中顿时生出诸多疑问,他看向黎洲,“谷现是谷先生的孩子?你为何要向白榆打听他和沈元青的下落?”
黎洲一愣,随即想起谷先生说过银扇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蛛网的存在,他明白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是的,谷现确实是谷先生的儿子。半年前,谷老先生同意谷现单独外出执行刺杀任务,可谷现却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十月中旬谷老先生才得到消息说谷现出现在景晗市,故而谷老先生让谷先生来景晗市将谷现带回去。那时周先生被抓,蛛网本就要派人到景晗市救出周先生,所以我们七个便与谷先生和沈先生一起来到了景晗市。到了景晗市之后谷先生找到了谷现,谷现说只要谷先生让他在景晗市再待两个月他就会跟谷先生回去并且再也不会逃跑,谷先生同意了,让沈先生留下保护谷现,随后离开了景晗市,而我们七个则留在景晗市等待和周先生约定好的那一天的到来。可惜我们七个非但没有救出周先生,自己也被抓了起来。本以为再也出不去了,不曾想昨天晚上谷先生忽然出现将我们都救了出来,而且还告诉我们谷现和沈先生近期与白榆先生有过交集,要我们尽快找到谷现和沈先生现在的行踪,所以我们才会去白榆先生所在的剧组,却没想到白榆先生竟去了别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止周宬林,其他被关在市监狱的蛛网的催眠师和杀手也全都被谷先生带走了?你和十三个杀手去了剧组,那其他人去了何处?谷先生和周宬林又在何处?”
“其他人都跟在谷先生和周先生身边,警方、剧组和医护人员都答应了您会对刚才生在剧组的事保密,所以谷先生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离开之前谷先生说他会去洛家一趟,他觉得白榆先生很有可能并不知晓谷现和沈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而洛家的情报消息是出了名的准确无误,这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谷现和沈先生下落的方法。我们去剧组找白榆先生,谷先生则是去洛家买消息,如此谷先生便可以做两手准备了。”
今天早上江诺说过的话一直在竹谦之脑海里挥之不去,“除了要将谷现和周宬林带回去之外谷先生是否还有其他任务需要完成?”谷先生是蛛网中最厉害的催眠师,天赋远在谷老先生之上,这是谷老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无人可以否定的事实。若是江诺的猜测属实,那谷先生就是蛛网中唯一有能力对江诺下手的人。
“谷先生没有提及,”黎洲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否则谷先生会提前告知我们的。”
竹谦之闻言沉默了几秒钟,而后将刚才的谈话内容编辑成短信给了江诺。
他自小在蛛网长大,自然知晓蛛网的催眠师并非如世人所认为的那般大部分是被各国政府剥夺了催眠师权力的人,恰恰相反,蛛网的催眠师大多数都是自小在蛛网长大,由蛛网的领头者亲自教授催眠相关知识,蛛网的杀手亦是如此。
对所有在蛛网长大的孩子来说蛛网就像人间炼狱般可怖,他们必须听话必须对领头者绝对服从,身体所受的苦痛习惯之后便没那么痛了,催眠控制才是最大的精神折磨,那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噩梦。
他第一次见到谷先生,是在他某次不听话被催眠之后,当时他躲在房间,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想自杀却连匕都拿不起来。房门被人打开,他足足用了三分钟时间才抬起头望向门口与来者对上视线,费力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后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是门口那人替他解了催眠时他立即抬头看向门口,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第二次遇见谷先生是在谷先生帮怀恪解催眠的时候,第三次遇见是在谷先生帮沈元青解催眠的时候,之后的每一次遇见都是这般场景。遇见了那么多次,谷先生皆是闭口不言,他以前从未在蛛网见过谷先生,也从未听闻蛛网之中有像谷先生这样厉害的催眠师,其他人也未曾见过。直到无意间听到谷老先生和谷先生说话,他这才从两人的谈话中知晓了谷先生的身份。
起初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不止是他,其他被谷先生帮助过的孩子同样也无法接受。可每一次他们被催眠控制时都是谷先生不顾谷老先生的训斥与责罚力保他们周全,即使浑身是伤,即使奄奄一息。谷先生在蛛网从未做过伤人害人之事,反倒是一直在尽全力帮助所有能帮助的人,他们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也渐渐明白了谷先生与谷老先生的不同。
思及此他稍稍松了口气,谷先生不会伤害任何人,而江诺只要能够和谷先生见面就一定会有所收获,那么近期生的所有事便都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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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诺看着竹谦之来的信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怀恪则是边看边瞪大了眼睛。
“江妹,这条短信看上去得有五六百字了吧?”
“嗯,一共六百三十四个字。”
“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非得篇小作文过来,写得这么详细,连进了景大看到了什么也都写上了,这不符合老大惜字如金的一贯作风啊!江妹,你说老大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江诺哭笑不得,“人的语言和行为本就是在表达心中所想,无论是与平日性格不符还是心口不一说反话,那都是其当下内心真实想法的体现。”
怀恪闻言思考了几秒钟,而后拿过江诺的手机走到一旁仔细研究起那条短信的内容。
洛鸢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与刚才林夏苏木和风灿航的相处方式似乎没什么不同,不像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合作关系,更像是相识多年对彼此再熟悉不过的好友。
“客人,您不能进去。”
会客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洛鸢听出了章南的声音,江诺自然也听出来了。
“恪儿,手边的事情先放一放。”江诺看向怀恪,小声道:“章南来了,我去会会他。你们两个别出去,可能会有危险,你保护好她。”
怀恪点头,亦小声道:“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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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现站在画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敲响了画室的门。
傅寒澈起身开门,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愣了一瞬,随即将人让进了屋内。
竹谦之看着谷现,那模样那眼神,好似谷先生就在眼前。他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谷现向竹谦之走去,屋中景象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坐在画架旁的黎洲,也看到了桌子上他与沈元青的画像。
他在竹谦之面前站定,极力控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尽量逻辑清晰地表述自己的来意,“竹先生,我叫谷现,我是谷墨先生的儿子,您应该听黎洲说起过我。我在景大官方微博话上看到了您的照片,上面有您在画室的文字说明。我想请您带我去见言若女士一面,半年前我从蛛网逃走后便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为此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但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现在已经到了我与父亲约定好的日子,我父亲来找我了,可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到那地狱般的噩梦中去!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帮帮我!”
竹谦之沉默,他知道江诺绝不会主动与蛛网之人之事有所牵扯,除非万不得已除非被逼无奈,所以江诺极有可能不会答应帮这个忙。可他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和谷现在蛛网时的相似遭遇以及同样想要逃离蛛网的心情让他没有办法拒绝谷现。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是叹了口气,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傅寒澈,“一起去吧?”
傅寒澈点头,“好。”
竹谦之拿起桌子上的两张画像,而后轻轻拍了拍谷现的肩膀,“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