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苏流风放心不下妹妹,执意同去。
马车上,姜萝从荷包里献宝似的抽出一条红色绸带,道:“哥哥,你要是执意想入庙,待会儿我帮你缚上双眼,牵你入内,可好?”
苏流风没想到姜萝能这般贴心,他微微勾唇:“好。”
马车的木轮骨碌碌停在佛寺的青石阶下,姜萝喊了苏流风一声:“哥哥,低头。”
苏流风顺从地垂,任她绕到他的身后,小心遮蔽住他的双眼。
姜萝要系上遮眼的绸带,指腹难以避免会轻擦上苏流风的颊侧。小姑娘的指尖细细的,轻刺在肉上,不疼,但很痒。
暗香拂拂,满袖都盈着细腻的花香,独属于女儿家的情调与意趣。
苏流风原本搭在膝上的指骨,霎时无措起来,他不由微蜷指节。一瞬又松开,怕姜萝瞧出来。
姜萝的手法不够利落,原想着多简单一件事,可真上了手又愁肠百结。怕绑结实了,会勒疼兄长,伤了他的眼;又怕不够结实,待会儿寺庙里落下,又教他惶恐不宁。
一件简单的事,被她理出这么多弯弯绕来,姜萝丧气极了。
还是苏流风叹了一口气,循着太阳穴口的绸带一路往后摩挲,接替她的手:“我来吧。”
“好。”
姜萝坐回原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细小的叹息,教五感敏锐的苏流风听了个正着——同他亲密触碰,会让阿萝很紧张吗?
苏流风抿了下唇,怔忪地想:也是,他是她的兄长。没有家妹对哥哥是不敬不畏的。
红螺寺早年也是一座远近闻名的皇寺,相传百年前的前朝就有皇亲在此处礼佛,故而修葺得雄伟壮丽。
山墙墀头满是花卉浮雕,墙面遍布八仙过海彩描壁画,大雄宝殿里漆金佛像肃穆庄严,低眉俯瞰世人,怜悯众生。
姜萝牵着苏流风的手,领他踏入寺庙门槛。
浓郁的香火味一下子席卷了苏流风满身,他微微蹙眉,脊骨僵直,却没有那般惊惧。
他知道,姜萝在身边,她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
四面传来烛火哔啵的焚烧声以及熙熙攘攘的人声,他们对神佛有祈求,贪婪抑或虔诚地许愿。
苏流风凝神,刻意去听姜萝跪在蒲团后,薄唇微动出的絮语。
然而,她刚开了个头,又闭口不言了。
苏流风:“阿萝方才许愿了?”
姜萝摇摇头,想起苏流风看不见,又说:“本来想许,后来又算了。”
“嗯?”
姜萝微笑:“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不明白……”少年郎难得有一瞬茫然,不必去看他的眼睛,姜萝也知道苏流风木然的神情。
她忽然觉得先生很稚气,很青涩,也很有趣。
姜萝笑说:“我希望哥哥陪在我身边,你看,我的愿望不就实现了吗?”
若她是个有心计的姑娘,这话真的很像撩拨懵懂无知的少年郎,偏生是从家妹姜萝口中说出的,那苏流风只能相信她是真心实意。
苏流风的心脏一点点变得柔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这样需要。
“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接过姜萝为他求的护身符,兄妹俩一块儿回了家。
时隔多年,姜萝再一次回到了京城。
她如今变乖巧了,也聪明了,知道出门在外不能暴露身份,故意装扮成小郎君的模样。她穿上苏流风给的男式明绿底色衫袍,把长统统拢入白玉簪里,高高束起。
若非必要,她绝对不会离开苏流风身边,直到他们的马车被侍卫拦下,前方的街坊被兵卒强行开道,用以迎接皇女回宫的仪仗队出入。
姜萝撩起马车的帘布一角,好奇地观望。
摆脱了前世的桎梏,姜萝已经能心平气和用百姓的目光去看待所有宫闱热闹了。
铜凤百花重檐舆轿行来,用以遮蔽天家人容貌的红罗销金掌扇撤开,露出一张令姜萝感到困惑不已的脸——那张花容月貌的美人脸同她有几分相似,额心一枚丹砂痣如芙蓉,如桃花,灼灼其华。
茫然间,又听兵丁高声开道:“闲杂人等统统退开,勿扰三公主凤架!”
三公主?
姜萝如坠冰窟,几乎是一时间,她意识到了一件事——宫里的人之所以不来寻她,是因为有人冒名顶替她的皇女身份。这个赝品公主,代替姜萝,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