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的好友沈绛辉有段时间?十?分苦恼,隔三差五的便?要来找她吐一次苦水。原因是她母亲忽然性?情大变,以前是个顶顶温婉贤良的人。
可那阵子好似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时常责骂她,稍有不如意的地方立即开始摔碟子摔碗,连沈绛辉的爹都未能幸免。
沈家人以为她娘是中了邪,去清泉山特意请了个法师回来,结果她娘连同法师一起赶了出去。
闹过好长一段时间?后,她爹别无他?法,只得去寻了一个大夫来。
大夫把过脉后说?女子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她娘正是因为天癸衰竭所致躁动易怒,服了几贴药后便?缓解了。
陆寂虽说?是男子,但姜予微估摸他?十?有八九也是患有此病。不然平白无故的,谁会想他?这样故意折腾人?
马车停在?了同州客舍前,陆寂带着她下车,桑虎手提竹笼跟在?两?人身后。
裴仪和杏容早就候在?一旁了,见他?们下车,忙引着他?们往客舍的后院走去。裴仪一边往前走一边向陆寂简明禀告此处的情况。
“爷,此处还算幽静,属下命人租了个小院,夜里您和夫人也能睡得安稳些。不过码头这几日没有北上的船只,正值锦市,船都在?外面走货,需要再登上两?日。”
同州客舍是淮阳城中最大的客舍,背靠广德门,离黄石矶码头只有一柱香的路程。客舍前人来人往,但后院却不喧嚣,颇有闹中取静之意。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租赁的小院前。陆寂应了声,径直往里面走去。
裴仪有些惊讶,忙招呼人进?去伺候。自己则狐疑的看向桑虎,用?眼神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桑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姜予微慢吞吞的落在?后面,见陆寂进?了屋内,缓步来到桑虎面前,客客气气道:“桑大哥,我有件事想要拜托给你。”
桑虎哪里敢受她这声“大哥”,连忙垂首说?不敢,“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这只朱鹭,不知你可否帮我带去城外人迹罕至的地方放生?”
桑虎看了眼竹笼中萎靡不振的鸟,以为她是在?担心陆寂生气,所以才想要放生。于是婉言提醒道:“夫人若是喜欢,尽可养在?身边当个乐子,爷向来不在?意这些小事。”
姜予微苦笑,身为笼中鸟又?怎么还会喜欢笼中之鸟呢?
“麻烦桑大哥拿去放生罢。”
桑虎见她坚持,也不再多劝,道:“请夫人放心。”
姜予微谢过,转身也进?了院子。
这小院果然清幽雅静,门前用?竹篱笆围绕,院子的西南角还有一株硕大的合欢树。树冠笼罩了大半个院子,此时花开得正盛,蔚然成景。只敢虬曲苍劲,颇为壮观。
叫来堂倌一问,才知道这株合欢树竟然有百年之久了,难怪会长得如此茂盛。
树下摆放着一张花梨木束腰镂空卷草纹茶桌,夏日凉爽之际,在?树下品茶赏花,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杏容带她去了她自己的房间?,就在?陆寂的隔壁。
离开溧州的那晚,他?们在?邸店歇息,陆寂饶有兴致的揽住她坐在?廊下看流萤。
姜予微见他?心情甚好,趁机提出在?正式行妾礼之前两?人不可逾矩。她说?自己身份已经十?分尴尬,不愿意再被?人在?背后指点不知自爱。
本来她也只是想试探下陆寂对?她的态度,没成想陆寂竟然真的答应了,所以几日以来他?们一直都是分房而睡。
屋内的布置简单但不失古朴雅致,从?破棂子窗往外看去便?能看到那株合欢树。被?褥。茶具、幔帐,一应都换成了他?们自己带来的。
这两?日,姜予微算是见识到公卿侯府的奢靡程度了。
床褥用?的是凉润如玉的芙蓉簟,上面在?铺上碧玉蚕丝冬暖夏凉,哪怕是在?酷夏也不会觉得太过炎热。
帐子前挂的是辟邪香玉,可闻于数百步,虽锁金函都难掩香气。
还有游仙枕、上清珠,无论是哪一样,拿到外面去恐怕也没有几人能够认识。
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姜予微才坐下歇了一会儿,竹韵便?过来说?前面已经摆饭,请她过去。
她是临时买来的丫鬟,杏容一个人照顾姜予微实在?顾不过来。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差遣裴仪他?们这些外男去做,所以在?路上又?买了几个丫鬟婆子来。
姜予微闻言,放下手中刚泡好的小四岘春茶,起身往正厅而去。
方进?门,便?看到红木如意纹方桌上已经摆好饭菜。随意一望,有金花团饼,五味杏酪鹅,蜜炙鸠子等等。
陆寂端坐主?位,神色淡淡未曾理会她,只接过婆子递来的甜白釉暗刻云纹碗,慢条斯理的用?起了膳。
姜予微刚放松的弦,立即又?绷紧。她打起精神,恭顺的坐在?陆寂下首,默默夹起一筷子菜塞到自己嘴里。
她早就饿了,可这顿饭却让她觉得食不下咽。
旁边服侍的下人也都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出一点差错。
好不容易熬到用?完膳,姜予微随便?寻个借口,匆匆避回自己屋内,好在?陆寂对?此并?未说?什么。
如此相安无事一直到了晚上,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她今日着实有些疲倦,早早卸掉钗环,换上宽松舒适的寝服,准备上床歇息。
流光入窗,明河共影。她才躺在?床上,竹韵忽然敲响房门,在?外唤道:“夫人,爷唤您过去。”
姜予微心下一沉,也不敢耽搁。拂开茜纱芍药纹帐子,汲鞋披衣。
杏容又?拿来一件雪青色暗纹外衫让她套在?外面,她随意拢了个发髻,简单收拾一番,确定并?无不妥后便?抬步往隔壁的屋子而去。
门虚掩着,她直接推开进?去。屋内的陈设与她房里的相差无几,不过要稍微宽敞一些。
光线很暗,其他?的灯烛都已经熄灭,只留了两?盏照明。外面没有看到有人的身影,姜予微深吸了口气,绕过酸枝木花鸟纹插屏来到里间?。
陆寂正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看白日那卷书,也换了件天水碧云锦道袍,案上燃着安神的檀香。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