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可秘境不见消散之象。洛颜静静等了一会儿,忽然,脚下的地面猛地摇晃起来,她使了个千斤坠站稳,伸手去扶陈尧。
却没看见陈尧也伸手过来扶她,两两相触,竟然不小心抓到了陈尧的手。
洛颜立刻松手,陈尧却反手将她捉住,环顾四周对她道:「秘境要崩塌了。」
崩塌和消散是两码事。消散是说制造秘境的根源被除掉,秘境当然也就不复存在;可崩溃却是指秘境的根源没有完全除掉,反而觉得自己难逃一死,心里不痛快,想要彻底毁掉这个秘境,让里面所有的人给自己陪葬。
祝小娘子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她一边大笑,一边大哭。哭声和笑声甚至盖过了天边的惊雷,廊下柱子支撑不住,朝着地面砸下来,屋顶跟着一起坍塌,一片烟尘滚滚。
陈尧忽然伸手抓住祝小娘子手臂,他冷淡低沉的声音传来:「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哭声和笑声戛然而止,祝小娘子的眼角落下两行泪水来。
「祝小娘子,我们同情你的遭遇,但你如今化作鬼怪,吸收怨气为生,怨气越吸越多,越难平息神魂,离大道也越来越远。冤有头债有主,你一直在采石镇作乱,其实是想为自己报仇,对不对?那你找到真正制造这场悲剧的人了吗?你为自己报仇了吗?」
祝小娘子痛苦地蹲下身,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陈尧居高临下看着她:「不如这样,你放我们离开秘境,我们去帮你报仇,如何?」
祝小娘子想了想,却又摇头,她双眼望着梁先生的尸体,怔怔出神。即便报了仇,她也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生而为人不能,死後化鬼也不能。
洛颜虽看不见,但能察觉到祝小娘子的目光。站在她的位置上,很容易弄清楚她心中所想,心下凄凉,叹气道:「真是可怜。」
陈尧却道:「那又何难?药宗倒是鼓捣出来一个法术,以同源之人的血为引,可将一已死之人打入活人体内,占据身体但不控制神魂。以活人身躯温养,等待这已死之人神魂完全,再送去投胎,投到何处也可知道。不违生死天道,却又有起死回生之效。」
「当然,你与梁先生俱已身陨,虽不可同世为人,但可同化为鬼。梁先生的魂魄并未彻底打散,你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温养,等到魂魄完整,你可以用镜子给他重塑一具身体。其实是人是鬼又有什麽要紧,只要能在一起就很好了。你说是不是?」
「只要能在一起就很好了」,这话在洛颜心里撞了一下。
是啊,那真是很好很好了。
可惜,相爱之人能永远在一起,这又是世上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
祝小娘子沉默了片刻,终於被陈尧这番话说服,从怀里掏出来一面镜子,举到陈尧眼前。过往的画面浮现在镜面上。
马富户近来睡眠浅,镇上不太平,家里又刚出了这一档子事。请了不少仙门弟子,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急匆匆走了。
对,他把那小贱人送给祝家是为了恶心祝富户,谁叫他给自己送了那麽一个玩意来?
成亲当日和情郎双双自尽,让自己丢尽脸面。好在他带着家人把那贱人的尸体挖了出来,好生抽打了一顿,才得以泄心中之愤。
可他一闭上眼,就总能看见那贱人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
辗转反侧,他起来给自己倒杯茶。忽见屏风後人影一晃,他喝问:「谁!」
那人从屏风後转出来。
是个女子,不高,身穿一袭大红嫁衣,眼睛上蒙了块白布。这身嫁衣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心头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声音泄了底气,带了些颤抖:「你是何人?你丶你怎麽进来的?」
洛颜不说话,她往前走了两步,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横在胸前。
马富户因着好奇,凑过去看。一看之下,竟见着了自己当初和同行密谋,让祝富户生意亏损的场景。
他哇地大叫一声,挣扎着往回跑,忽听一声脆响,後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一鞭子将他抽倒在地,他想起身,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腰部以下没了知觉,不知是不是脊椎被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