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和医院不远,片刻又看见陈山润被推进ICU,顾雨崇隔窗朝里望,白色床单下的少年浑身插满管子,瘦的不成人形。
医生递上了放弃治疗的协议,说血液病无法治愈,呼吸机只能吊着陈山润一口气。
顾雨崇不想放弃,他害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每次看陈山润进出抢救室,自责像潮水一样席卷四肢百骸,仿佛除颤仪刺激心脏的痛苦一半来自於他。
鼻尖泛起一阵酸楚,顾雨崇朝梦境深处走去,想溺死在回忆的深海里。
渐渐地,胸口不再起伏,指尖微微张开,下一秒却被温热的手掌包住,他眉头皱了皱,耳边响起一阵喊声:「顾雨崇,顾雨崇!你家着火了,快醒醒!」
声音隔着汪洋听不真切,顾雨崇迟疑地回头,风景急剧变化,雨落下来,梧桐叶铺了一地。陈山润站在楼道前,朝他挥手,他身上穿的不是病号服,也不是校服,反而是一件羊角扣大衣。
手上的伞被风吹起一个角,陈山润毫不在意,脸上带着笑,清风霁月,一如十七岁。
顾雨崇喉结用力滑动,想喊他的名字,而下一秒陈山润倏然消失,他匆忙跑上楼,站在家门前,心像是被灌了一剂强心针。
太好了,陈山润还活着,顾雨崇握住门把手,推开门的那一瞬,雨滴悬停在半空中,大梦初醒,他睁开眼,兴许梦魇太深,只看到一片黑暗,鼻尖涌上一股烧焦的味道。
陈山润喊了一阵,朝窗外撇去,即使隔着一层窗帘也能感受到不断蹿高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抓住顾雨崇的手腕,往上一提,但力量悬殊,栽回床上。
顾雨崇抬起沉重的眼皮,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那影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楚,最後变成一张放大的脸。
「靠,火烧眉毛了你才醒,快快快,赶紧下楼。」陈山润再次抓住他手臂,可力不从心,一个趔趄,竟又倒进他怀里。
四目相望,顾雨崇还有点懵,搂住他的腰。
「你干什麽啊?」陈山润猛地扯住他领口,喊道:「快走啊,楼下着火了!你不会睡傻了吧!」
「着火?」顾雨崇瞳孔骤然缩紧,抬眼了周围,这才发现异常,抓起床头的手机,想都没想拉着陈山润的手,一脚踢开门,狂奔下楼。
两分钟不到,顾雨崇找到物业,冷静地交涉,仿佛那个困在梦魇里的人不复存在。
陈山润站在刚搭好的安全棚里,大脑空白一秒,抓着顾雨崇不知从哪顺来的毛毯,一转头,顾雨崇不见了踪影。
安全棚的背阴面靠着墙,顾雨崇走到拐角,吃了两颗镇定片,脑袋里的那阵刺痛稍有缓解,转身回到陈山润身边。
「你刚去哪里了?」
「在你身後。」顾雨崇随手指了个老外聚集的角落,「天黑,可能没看清。」
「哦。」陈山润揉了揉後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顾雨崇今晚身上有一种熟悉割裂感,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麽。
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同时望向火场。
大火从楼下银杏树蔓延开来,外墙被火熏的一团黑,三楼的玻璃震碎,二楼水管爆炸……接连看下来,只有他们四楼安然无恙。
心中越发觉得古怪,瞥了眼身侧,顾雨崇额角沁着冷汗,领口微微敞着,锁骨上的疤在火光下格外明显。
对他的好奇占了上风,陈山润忍不住问:「你刚才梦见什麽?我叫你半天都不醒。」
顾雨崇双手插兜,望着远处红灯闪烁的火警车,「梦到你了。」
「我在梦里变成鬼追着你跑?」
顾雨崇扯了下嘴角,苦笑,没说话。
陈山润莫名想起小学五年级,学校带他们过万圣节,那是头一次过外国节,晚上值日,天黑得早,教室窗口挂着一个张牙舞爪的蝙蝠,小顾雨崇吓得扔掉扫帚就跑。
很普通的一天,陈山润记了很多年,或许是那天顾雨崇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少年老成的他罕见露出几分稚气。
「顾雨崇,你是梦见蝙蝠了吧?」
顾雨崇一言不发,怔在原地。
陈山润没喊动他,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不远处的停车场树影摇曳,有两个黑衣人举着手机,朝他们的方向拍照。
「怎麽了?」
顾雨崇眯起眼,声音冷下来:「我看见我妈妈的贴身保镖的了。」
第28章第二十八章伏笔(4)
「他们怎麽会出现在这?」
陈山润眉头一皱,想起五年前顾母在顾父的坟前放了一把火,供台前的遗像化成灰,墓碑被烧得黑黢黢的,也不知道顾雨崇花了多长时间才把它们恢复原样。
陈山润犹豫两秒,靠近顾雨崇,「不是我把你妈妈想得很坏啊,你说今晚的火是不是她放的?」
顾雨崇不答,喘了一口气,头痛欲裂,药劲好像过去了,黑衣人的影子变得模糊,风吹来,胸口一阵钻心的痛,他匆忙抓住陈山润的手。
陈山润一怔,扫了眼手腕,抬头,「我不会乱跑的,你不用抓这麽紧。」
顾雨崇勉强站稳身子,身後的大火尚未熄灭,火光下,他除了眉头皱紧了些,其他毫无异常。
「山润,你还有力气跑吗?」他的声音沙哑,像踩碎了的深秋落叶。
「为什麽要跑?」陈山润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顾雨崇又紧了紧他的手腕,道:「我不确定那两个保镖有没有拍到你的照片,但如果我们一直站在这里,你的行踪一会暴露,我妈妈会派更多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