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楹想起那日还剩了些天青色的重莲绫,娘子很是爽快地将其赏给了她,这会子就在她的屋里放着呢。
那馀下的布料用来制成裙子自是不够,可若是做成上襦和坦领,怕还有多出的。
针线房有一唤作黄蕊的绣娘略小辞楹一岁,才满了十五;黄蕊生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又极爱笑,辞楹瞧她甚合眼缘,去岁往针线房走动过几回後,倒是渐渐与她熟稔起来,多了个泛月居外的朋友。
去岁秋日,她与黄蕊在一处躲雨,待到雨过天晴後,天空泛出青釉般的柔和靛色,黄蕊昂首望向那片澄净的青,颇有几分入神,低低道了句:「若能用这般颜色的绫罗制了衣衫,穿在身上定是极好看的。」
今日既要去针线房里同她讨要丝线,何妨将这馀下的料子送与她,也能让她也高兴高兴。
辞楹心中打定主意,往钱罐里取出五十钱,又去自个儿住的耳房寻了那料子出来,一并带在身上。
行至针线房,恐人多眼杂,无端招来口舌,只将那料子先搁在栏杆处,埋进门去。
那针线房中管事的冯媪见是她来,念及她是沈孺人内侄女的贴身婢女,少不得陪出一抹笑来,因问道:「可是沈娘子要穿的衣裙有何处需要缝补?」
辞楹袖中将包着五十钱的巾帕取出,一把抓了那铜钱往冯媪手里放,面上含着笑,轻轻摇头道:「非是有衣裳要缝补;沈娘子近来喜好女红,正绣花呢,偏生那绣花蕊的线用尽了,娘子让我来此处讨一些呢。」
「这二十文钱,是娘子请各位吃茶的。」
冯媪听她如此说,加之素日里各院皆有赏赐的时候,神情自然地收下那些铜钱,平声道:「既如此,劳您回去代我们谢沈娘子赏。要什麽样的丝线,只管拿了回去就好。」
辞楹知她口中的「只管」不过是客气话,针线房中的一应东西皆是公中采购,只可少量来,如何能够多拿。
「倒也无需太多,原是拿来绣花蕊的,若取得多了,怕是就要浪费了。」说话间走到黄蕊身边,寻出她针线筐里的浅黄色丝线,拿空线轴卷了一些。
辞楹一手握住那线轴,另只手轻拍她的肩膀,给她使个眼色後,与冯媪客套两句,缓步离了此间。
黄蕊读几乎是顷刻间就懂了她的意思,在她离开不久後,将绣针刺在绣绷上,装作内急的模样,三步并作两步奔出门去。
出了门打量四下,果见辞楹独自在那边的山石上坐着等她。
辞楹将那料子交到她手里,笑盈盈地道:「去岁你说想用这样的料子做衣裳,赶巧我前儿新得了这它,岂不正好。」
那料子摸着甚是丝滑柔软,像极了雨後晴空时的颜色,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黄蕊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想起来与人道谢,待心情平复一些,又觉那料子於她而言太过贵重,遂克制着内心的真实想法,违心地婉拒辞楹的好意。
辞楹听了却道:「我那还有好些沈娘子和孺人料子。况我喜欢的是碧色,这料子若在我屋里放着,少不得要吃灰。」
得她这番话,黄蕊方不再推辞,难掩笑意地对着那料子看了又看,却是又同她道起谢来。
辞楹见她如此喜这料子,想着清明未过,早晚还有些凉,不到只穿一件上襦的时候,便道:「等天气再暖和些,制成夏衫穿在身上是最好不过的。」
听她说得有理,黄蕊点头应下,「阿楹所言是极。我也该好好想想搭什麽的下裙。」
辞楹闻言,略思忖片刻,又张唇说道:「这也不难难,我屋里还有一匹杏色的料子,虽及不上重莲绫来得名贵,难得的是这两种颜色搭在一处好看。」
黄蕊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推辞,辞楹拗不过她,只说手头缺钱便宜卖她,她这才肯答应收下。
不觉间大半刻钟过去,辞楹提醒她将料子放回屋里再去上工不迟,又道:「沈娘子那处还等着线用呢,我先回了。」
黄蕊亦不好出来太久,当下与她话别,望针线房後的矮屋去了。
辞楹讨来丝线交与沈沅槿使,自不必细说。
沈沅槿陪陆绥蹴鞠,玩步打球,不觉间又是两日过去,沈沅槿缝制完预备送与陆绥当生辰礼的衣裙,这才得了闲,托人从府外带些糕点和酸甜味的果脯回来。
可巧辞楹今日来了月事,身上正难受着,沈沅槿便让她在屋里好生歇着,自个儿顶着一张素面便要出去。
辞楹心细,忧虑春日多雨,抬头看她,出言交代她一句:「今日的天色瞧着非是晴日,娘子外出莫要忘了带伞,便是天上真要下雨,也不怕的。」
沈沅槿回眸一笑,语调舒朗:「我知了,你且安生歇着罢,壶里我添了热水,你若渴了便倒着来喝。」
辞楹冲人点了点头,看着她去取来一把油伞拿在手里方觉安心,将身子一歪,躺回去小憩去了。
沈沅槿往後厨房去寻那负责采买食材的媪妇,虽已付过本钱和代劳钱,还是留了一包糖渍果脯与她们吃。
她走时,桂花还在炕边懒洋洋地睡着,沈沅槿便没打扰它,只将托那媪妇买来的少盐小鱼乾交与厨房的红藕喂给桂花吃,另又留下一包蒸糕。
沈沅槿出了厨房,径直走近路回去,未料下了山坡,不知打哪儿飘来一片乌云,竟是落下几滴淅淅沥沥的雨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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