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类似的几轮招呼後赛马终於要正式开始了,仁义赌坊赶在最後压线的时刻往自家的马上下了大量的注,不过其他几家都觉得大约是他们被逼到山穷水尽下狗急跳墙的最後一招了,那个不晓得哪里找来的小公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在家里学了点本事就能横行天下了。等待会开始比了自然就能让他明白许昌城的水远比他以为的深。
「需要我给你身上加句什麽话来保平安吗?」
在送阿拓入场前毛小豆突然转头问了他一句,其实他也明白这是多此一举,但不知怎的就是禁不住开了口,罢了,就当是这些天阿拓这麽费心费力地照顾他的报答了。
「不用,在马上若兵家对上平民百姓还会输掉那简直就是笑话了。还有——」阿拓沉默了一会。
「不要为我承受任何的因果,以後也是一样。」
「你是说,如果你真有危险时我也不用管吗?」毛小豆斜着眼睛瞥了阿拓一眼,而阿拓已经从那一眼里感受到了明显的警告意味。
「是。」然而即使如此阿拓的回答依旧很生硬。
「我说——」毛小豆突然一步插到阿拓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不是我之前的话让你产生了什麽错觉,我说的对等里可没有你可以管我该怎麽做的意思。我要什麽时候用律令术,为了谁用都是我的事,後果也是我自己担,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阿拓原地停下等毛小豆说完那句话後又一语不发地绕过他走到仁义赌坊用来比赛那匹马前。
「不要为我承受任何的因果。」阿拓只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後就翻身上马骑着它去了比赛的起点线。
因为你会後悔的,我不值得你这麽做。
而这一句话阿拓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60。
许昌城的这处赛马场地历史堪称悠久,自建安年间起就有好此道者开始着手建立专门的场地,还为了模拟各种战争地形或是情况设置了泥塘丶山地丶草地丶沙土等等好几块区域,百来年间几经扩建後更是复杂到毛小豆觉得可以拿来练兵的地步。
可惜上好的兵家练兵处却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士大夫们或是世家子弟们「体验」沙场的游乐场。看着这到处熙熙攘攘满脸兴奋地谈论着今天会不会见血的人群。
毛小豆是真的很想和他们说一句,真的想见血的话往北不远就有虎牢关,他可以一次让他们看个够,或者他们自己想要流血毛小豆都能成全他们,一不小心流多了毛小豆还可以再送他们一副上好棺材,如果他们真有这样的胆量的话。
百多年来,天下没有一天不是乱的,可这些嘴上说着家国抱负的人,没有一天不是躲在安全的城池里指点江山,靠着些许刺激伴随的想像来满足他们那虚无缥缈的沙场情怀。
毛小豆从来都知道他守的虎牢关身後有这些人,可就像他同阿拓说过的那样,他知道,可他既没空去管也管不了。所以他只能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那样,孤独地站在赛马场里,用一身寒气逼退那些想要接近的搭讪者,无意义地做些消极的抵抗。
而阿拓则是另一种的想法,他当然知道在周围这些看客们的眼里,他如同在表演杂耍的猴子。可是那又如何呢,对於阿拓来说赛马本身就是乐趣所在。人看人的,猴子玩猴子的,也许在猴子眼里,未尝不会觉得喜欢看他们玩的人类其实也很奇怪。那样的话,谁又比谁高贵呢。
开赛在即,阿拓已经和他的马完成了最基本的沟通,关於它更擅长哪种地形,又喜欢怎麽分配体力等等。待得比赛一开始,阿拓并不急着抢第一的位置,反正这场地很大赛程也很复杂,他不紧不慢地挤在中间那堆马里,虚执缰绳任由他的马匹自己控制节奏。
选手们面临的第一个难点是泥塘,按规定马匹必须踏入泥塘不许绕开,但泥塘有深有浅,若一脚踩实深处便会极大影响速度。参赛马匹到了泥塘前纷纷朝两边散开并试图加速以免马蹄陷入泥塘中,有经验的骑师开始试图拉开和别人的马距以免被挤进深水区。
此时本来跑在前头的陈骑师突然在快要离开泥塘区时勒了一下马头,而在他的马匹减速的同时後续他那一边所有的赛马突然挤在了一起,处在外围的尚且还能将马往泥塘内侧拉一些,纵使会被拖慢点速度,好歹不会有大事。
中间那些才是真的麻烦,跑在阿拓面前那匹因为突然的减速脚步一下子变得凌乱,骑师手忙脚乱之下没有控制马蹄的落点,使得那匹马左前蹄踩进了比它其它三个马蹄落点更深的一个坑里。
猝不及防的赛马突然打滑,半个身体朝着左边倒去,无法为马匹四肢提供足够支撑力的泥塘进一步加剧了这出悲剧,那匹马试图脱离骑师的掌控凭藉自己的本能稳住倾倒的身体,然而挣扎的後蹄不但没有维持住自身的平衡,反而将其上的骑师先一步甩了下来。
阿拓眼看着前面骑师掉进泥塘,而正巧要落到自己马匹前进的路上,阿拓的眼睛在刹那间同那位仰面跌落的骑师对上了,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满脸的绝望。
阿拓左手猛地拉起缰绳,右手一拍马颈,双脚借着马镫的力量向後跳起瞬间完成人马分离。减去阿拓重量的飞雪在眼看着再跑两步就要践踏过那名落地骑师的关头腾空跃起,硬生生地将那名骑师当成是一处障碍跳了过去,而原地下落的阿拓则一把揪住了骑师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