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姜清窈怔怔反问。
谢怀琤低眸看她,却又在即将对上她目光时仓促转开,只定定瞧着一旁婆娑的树影:「。。。。。。为什麽要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走近我?」
姜清窈胸口一窒,沉默半晌,低声道:「因为——」
「你明明知道,我如今是多麽狼狈窘迫。凡是与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会同我一样被人厌弃,被人冷待,」谢怀琤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而你,家世不俗,深得圣宠,怎麽看都不该同我这样的人再有所接触。」
她心尖一颤,轻轻开口:「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即便如今境况有所变化,可你还是。。。。。。还是那个五殿下。」
「不,」谢怀琤冷冷勾起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谢怀琤了。若你试图在我身上找到从前的影子,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麽多年过去,前尘往事我俱已忘却,我不会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他自嘲般冷哼了一声,「想来是姜姑娘远离宫闱多年,偏生又太过念旧,才会错认了我吧。」
「你明明有那样不俗的出身和家世,不该同我这样的污泥搅和在一处,」谢怀琤目视着她,「如今,人人都可随意践踏我,欺侮我,我苟延残喘才活到今日。我与你,注定是两路人。你若是再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试图在我身上找到旧日的影子,那麽於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嘲讽:「姜姑娘聪慧伶俐,自然知道该如何审时度势,不再做出那些愚蠢之举了吧?先前你相助我的人情我也已还清,你我往後再无瓜葛。」
话音一落,谢怀琤很快松开了对姜清窈的桎梏,语气恢复到先前的漠然:「方才是我失礼了,姜姑娘莫怪。往後,还请姑娘当我是生人,再不要轻易靠近了。」
他一低头,看见少女手中握住的纸卷,便伸手轻轻夺了过来,淡淡道:「多谢。」
少女沉默半晌,问道:「从前的事情,殿下都忘了吗?」
谢怀琤喉头酸涩,面上却丝毫不显,语气生硬道:「我说过,所有往事我都已经忘了。」
他不敢去看姜清窈的神色,说完这话後转身就走,然而刚迈出几步,却听见身後少女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柔和却又带着坚定的意味:「殿下方才说得不对。」
他步伐一顿,缓缓站定转过身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姜清窈再度走近他,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你如今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谢怀琤,是吗?」
她用这样又轻又柔的语调念着他的名字,谢怀琤的心陡然乱了跳动,好一阵慌乱,片刻後才定下神来:「是。」
「可我不这样觉得,」姜清窈道,「不论是现下的五殿下,还是从前的五殿下,即便经历了不
同的事情,身处不同的境遇,可不变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一直记得,昔日与我日日一同在萤雪殿念书的那个小小少年,会为了书上一句不通的文辞而百般思索,会为了怎麽也无法射中的箭矢而倔强地练习,即便掌心磨出血泡也不肯放下弓箭。」姜清窈慢慢地说道。
谢怀琤眼底掠过一丝愣怔,很快被无边的冷意覆盖。他冷冷道:「那又如何?如今的我,不会再这样了。」
一阵寒风吹刮,方才还高悬天幕的月亮瞬息间被乌云盖住,天地间变得墨黑一片,愈发让人冷得发抖。姜清窈轻轻战栗了一下,却依然没有离开。
「姑娘,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不如早些回去吧。」侍立在远处的微云捧着伞走上前来,低声道。
她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珠便砸了下来。微云慌忙撑起伞,姜清窈的鬓发略有些湿意,然而谢怀琤却直直地伫立在雨幕之中,一动不动,衣衫袍袖很快被风雨彻底浸湿,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冷意。
「你去那边的亭子等我。」姜清窈低声吩咐微云。
微云心细,随身携带了两把伞,闻言便撑起另一把伞退了开去。姜清窈握着伞柄,望着谢怀琤,道:「我知道殿下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可那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你不该用。。。。。。那些阴差阳错的意外折磨自己。」
谢怀琤的眉眼沾满了水珠,他怔怔抬头,耳边回荡着那句话:「那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
曾几何时,有人指着他连声咒骂:「你有今日,皆是你自作自受!」
「若不是你曾经那般肆意妄为,又怎会连累你的母妃?」
「你今日被厌弃,便是拜你幼时种种行为所赐!」
「若不是为了你,你母妃怎会落得那般田地?」
这般言语曾让他夜夜噩梦缠身,万分愧悔,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或许,他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那日冬祈,他意料之中地再度被留在了宫里。年年如此,谢怀琤忽然有些厌倦。他自知自己背负着不祥的名头,一切祈福都与自己无关。待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宫城,他独自一人走到了烟波池畔,望着那广阔的水面,自心底浮起一个苍凉的念头。
那些日子,他原本就被旧伤折磨得夜不能寐,灰心丧气到了极点。因此,谢怀琤想,倘若自己就这样坠入湖水,彻底断了气息,怕是无人会在意吧?父皇只会如释重负,宫中其他人对他更漠不关心。他的生与死,原本就是一件最不值得提起之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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