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半夜了,哪里有开着门的店家?”谢宛亭举手提问。
忙碌的警员姐姐又拿着毛毯一条条往下发,闻言抬头,提供了建议:“我知道沿河有家火锅店,老板是夜猫子,我们加班到半夜去都开着门。”
“好诶!是火锅!”众学生欢呼。
于是乎,七个裹着毛毯的小同学跟在光鲜亮丽的主任身后,推开了火锅店的玻璃门,迎客门铃响了起来:“欢迎光临——”
热气腾腾的香味从翻滚的番茄和麻辣锅底飘出来,水汽迷了赵知智的镜片,他摘下眼镜,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大块一大块的色块,活跃地跳动着。
蹦跶得最欢,在严肃的大黑色块旁动来动去的黄色块,是劝说班主任多吃点的孟念欢,低头闷声干饭的白色块,是白雪,被辣得一直仰头喝水,还坚持不懈往麻辣锅里伸筷子的红色块,是叶如生。
小麦色的最大方块正被深蓝色方块忽悠着尝试苦得让人嗓子眼发麻的清火茶,赵知智清楚这种感受,因为他暑假聚餐时被谢宛亭忽悠过,当时他的脸色一定和身上的毛衣一样绿。
大黑方块的另一边,小黑方块沉默吃着饭,接过班主任不吃,送进她碗里的食物,及时给白雪、叶如生倒水,并坚定拒绝谢宛亭的清火茶。
真是闹腾的一群人,他想,简直打乱了他理性有条理的人生准则。
像迸溅入清汤锅里的辣油,极具侵略性。
“愣着干啥,你也给我吃辣的。”脸蛋红扑扑,辣得快要冒烟的叶如生夹了一筷子肉,恶狠狠道:
“整天说什么冷静理智的,吃点辣的就知道着急的感觉了,不能吃也给我吃!”
“呵——”赵知智笑出声,在对面期待他辣出眼泪的目光下,拿起筷子,连着沾在肉上的辣椒一起送进嘴里,面不改色吃了下去。
“不好意思,我祖籍,在川省。”
……
真正不能吃辣的宿灼躲在班主任身边,从番茄锅里捞肉吃。
孟念欢下肉下得很多,自己又不能都吃下,倒便宜了她,只要说谢谢老师就好。
她脸颊红扑扑的,由内而外的觉得热,可能是吃得热了,也可能是被热气熏得,吃饱了便在开了小缝的门边坐着吹吹风。
半天内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大脑需要歇歇。
待了一会儿,孟念欢走过来,也坐旁边了,手里还拿着塑封菜单扇着风:“你也觉得热是吗?”
宿灼回头望去,班主任身边的人换成了谢宛亭和叶如生,三人不知聊什么,热火朝天的。
“是很热,脑子里也有点乱。”一切都好像蒙了一层布,世界隔得很远,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为什么乱?”孟念欢的声音也很远。
“今天的一切都很巧合,如果你们没来,如果章瑶不是警察,那还能这么顺利吗?”
孟念欢伸了个懒腰:“别的我不知道,我们是老大派来的,她带我们进来的,和我们说了怎么做,照做就好,虽然后面的确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李静是吧?郑义敬酒时说过。”宿灼想起了王墨许面对营养快线时崩溃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我以前可不知道她有这么多坏心思。”
“……”孟念欢沉默了,这份沉默让宿灼察觉到有些细节出了差错,浑浑噩噩的大脑突然就被冷风吹清醒了,世界回到眼前。
她站起来,灯光被她的身体遮住,在孟念欢的脸上打下半片影子,语气和动作都静静的,显得可怖:“老大不是李静?”
“不是。”孟念欢摇摇头,轻声细语宣告了残忍的真相:“卜渡姐姐不让我说,但我觉得你该知道,是她。”
咚!
宿灼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
夜已经黑了,河畔的路灯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形成一个亮黄色的圆。
天上开始飘雪花,小片小片的,在圆锥型的光圈旋转着落地,积了薄薄一层。
连接每一盏灯的路上,雪地毯被踩出一道凌乱的脚印来。
从光明跑进黑暗,再掠过一个个光圆,宿灼沿着河畔跑跑停停,光拂过她的鼻尖、脸颊,额角的汗珠,最后从发尾流下,阴影又将她包裹起来。
“嘟嘟嘟……”
急促的忙碌音伴随着她的脚步声响起,手里紧握着的手机听筒里外放出的不再是关机提示音,打通了,可一直没人接。
“我一直很喜欢大河,无论季节变换,时空流转,它恒久不变地在这里平静流淌着。”
……
“意外哪天都可能会来,好运也是,当然,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就来这里找找看吧。”
她记得卜渡和她说过的话,只要沿着河畔——
思绪戛然而止,在老区缓坡引入河畔的拐角处,宿灼曾骑着自行车载人从这里冲进河岸,一个瘦削的身影坐在河沿上,也是漆黑一身,身上浅覆盖的一层白色雪花将她同周围的黑暗区分开来。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未接听来电,是宿灼的电话号。
那人依旧是笑眯眯的,眉眼轻佻,唇角勾着不正经的笑意,好似察觉不到宿灼的愤怒,语气甜腻亲切:“小火苗~吃饱了?就穿件毛衣跑出来不冷吗?”
往常日子里,每当这种时候,宿灼会默许这种撒娇行为,默不作声接受这种亲昵,享受枯竭情感生活中只属于她的浓烈情愫。
可今天,怒火烧断了这种旖旎,她第一反应是又有人通风报信,将她身边的一切都告诉眼前的算计者,成为注定牺牲的棋局中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