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于双阳年,惊蛰丑时的少年将军。”
“他是天赐将星,逢乱必出,平定六界。”
这话和冰蚕蛊当初说的一模一样,由此可以推断,炼制冰蚕蛊和景煜的人就是那位玉阴娘娘。
好巧。
她上一次听到天赐将星这个称赞,还是在六界全书上,用来夸耀哪吒的领兵之才。
想到这里,叶挽秋突然隐约有了种预感——难道这个少年将军,指的就是哪吒吗?
不过说到哪吒……
她又想起近日另一件让她想不通的事。
按理说,仙神精怪都是不会轻易做梦的。所梦大多皆为过往心魇,只有极少数仙神能在梦里通晓未来。
可她最近却时常做梦。
而且都是和哪吒有关的梦。
这种事偶尔一两次还能被解释为意外,毕竟跨越各族审美壁垒的美貌自带极强杀伤力。但连续发生得多了,她就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尤其在她梦里,对方并非自己见过的少年神模样,而是个还未长成的小孩,心性也要稚嫩坦诚许多。她每次见他也是在陈塘关,一个她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再加上在行宫诞辰上见过的那个少女,让叶挽秋开始逐渐意识到,也许这些并不是梦,而是哪吒过往真实的经历。
可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些?
她找不到答案,只能去问青川君。
而青川君听完,皱着眉毛思考半天,同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宽慰道:“也许是你当初用灵识救他的时候,也许……不过我确实从未见过这种事,可能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会这样吗?
叶挽秋有些担心,同时也觉得挺为难。
虽然是否会梦到这些并不是她能自主控制的,但这种被动看到对方过往记忆的行为还是让她有些歉疚,好像是自己做了不好的事一样。
所以她也曾经数次考虑过,要不要坦率地告诉哪吒这件事。但她也清楚自己既说不出原因,也找不到解决办法。如果就这么贸然说出去,反而会让两个人都非常尴尬。
考虑到青川君和太乙天尊关系极好,最近又出了玉阴娘娘的事需要调查,怕是免不了要经常和哪吒见面,还是能少得罪对方就少得罪比较好。
希望等忙过这段时间,她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中断这些不受控制的梦。
然而计划很美好,现实很突然。
这天晚上,叶挽秋无可避免地又梦见了他,并且仍然是在陈塘关。
不知是否因为靠海又依山的关系,陈塘关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叶挽秋十次梦到这里,九次都不见阳光。
过于灰霾的天光让一切事物都无法鲜明多彩,不管看着哪里都让人喘不过气,连心情也变得压抑。
在一片灰光的尽头,叶挽秋看到了哪吒。
说不上来到底因为他身上的红衣在这片冷色调的梦里显得过于抢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叶挽秋总是能很容易就一眼看到他。
就好像他和周围所有的人和事之间,都隔着一层天然的透明壁垒。她能很明显感觉到,哪吒和其他存在,甚至说与这整个陈塘关都是不同的。
顺着他的目光,叶挽秋看到河边两个卷着裤腿赤裸上身,拿着竹雀相互斗着玩儿的小男孩,身后跟着一个提着鱼篓,哼着打渔歌的中年男人。
过了一阵,也许是其中一个小男孩跑累了,便转身抱着父亲撒娇,央求他把自己抱起来。
父亲拗不过他,只得将鱼篓交给年长些的哥哥,然后蹲身把还在撒娇的幼子抱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肩膀上带着他一起走。
哥哥嘴上嘲笑弟弟好没用,斗输了雀儿就只会朝阿爹任性撒娇,脸上却是笑着的,还和弟弟相互做鬼脸比试,接着又拉开架势朝对方打空气拳。
很平常不过的家庭氛围。
可哪吒却每次都望得格外出神。
直到那父子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变得再也看不见为止,他才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落在遥远的海平线上,盯着那一线浑浊发灰的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闭眼的时候,天空忽然开始下雨。
回忆颠转跳跃。
叶挽秋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天空已经化作了一片寂灭无光的漆黑,雷声阵阵滚过云头。整个东海正在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搅动着,海面沸腾汹涌,狂澜迭起。
在无边无际的黑色之间,一道霞红骤然破空而来,带来仅有的温暖亮色驱散昏暗,洒下无数星辰般亮眼的光辉散落入海,一点便激起一层水火冲突的剧烈噼啪声。
那薄纱无限延伸着,将无数冒出头的海妖通通卷住身躯,轻易绞断骨头与护甲,再重新丢进海里。
潮水退缩的岸边,手执金环,浑身衣衫都被海水浇灌得湿透的红衣小少年正一步步走上来,手里还提着一团身躯缠绕,头颅齐断的庞大海蛇尸体。散发出浓烈腥气的青黑妖血一路蔓延在他身后。
“哪吒!”身穿武将披甲的中年男人从城门上急急跑下,拦在哪吒面前,满脸怒容地质问,“你又去东海惹了什么祸事?!”
哪吒仰起脸,面若好女的清艳脸孔上满是不加掩饰的锋利神情,语气冷淡回答:“海妖残虐吃人,我杀了他们。”
李靖望着那一地没了头的海蛇尸身,气急攻心到几乎站立不稳。哪吒抬了下手,似乎是想扶住对方。
一旁跟上来的副将连忙将总兵扶住。
于是哪吒又不动声色地很快收手回去,只听得他劈头盖脸朝自己怒骂道:“你可知,这些……他们都是龙宫来的使者,你这样妄造杀孽,就没考虑过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