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说到这里时,总会忽然沉默下来,然后又开始一言不发地喝酒,好像想起了什么极难过极难过的事。
等喝得醉醺醺了,青川君又会摸着她的头,喃喃自语:“你这本事是从别人那里换来的。这是种很可怕的能力。”他沉默着,又补充,“但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他总是称呼叶挽秋是他的孩子。
虽然没有半点血缘,但叶挽秋的确是他亲手带大,也是青川君对外宣称的唯一亲孙女,尊称青灵帝女。
回到重时宫内,叶挽秋来到宫殿深处的寂静神龛,照例为里面的神像添上三炷香,顺道问一句安泰。
这同样是惯例,自她有记忆以来便必须每十日来一次,三百年来从不曾间断。
当然,这同样是青川君交代的,同样没说缘由。
叶挽秋点了香,抬起头。
面前的神像是个翩翩美少年,身绕红绸,手挂金镯,膝头横置一柄紫焰尖枪,神色沉静安宁。
他端坐在火焰化作的莲花中央,凤眼轻轻垂阖着,眉眼彩绘惊艳而清冷至极,额间一点鲜红朱砂痣,似寒雪地中红梅初绽。
过于精致的相貌,让他乍看之下更像是个风华艳绝的美丽女子,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锐利英气,不染半点尘世俗媚,让人见之不忘。
“望三太子平和安泰。”她百年不变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就这么将香放进香炉内。
青川君说,用不着什么累赘礼数,只需来点个香,然后诚心说这一句便可。
叶挽秋有些好奇:“那二姐和留冬他们也会来点香吗?”
“不会。”
“爷爷也不会。”
“这是自然,三太子也算是由我看着长大的后辈。我给他点什么香。”印象里,爷爷唯一会敬拜的便只有他的师尊,女娲始祖。
“那为什么我要来?”
她不太理解:“而且三太子是神界统领天军,维护六界安定的大神,自有人间信徒无数,会缺我这一句问安和这些香吗?”
青川君笑着用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没有说话。
叶挽秋偏头看向旁边光可鉴人的云石立柱,看到自己映照在上面的身影。
她的眉心间有一朵盛开的红莲花。
建木
点完香后,叶挽秋照例打算去汲古阁看上半日的书来消磨时间。
谁知才刚出大门,小陶和另外一只叫白团的小兔妖便齐刷刷凑上来。
显然她俩是在这里已经等了她片刻,却又完全不敢靠近神龛所在的屋子,于是只能硬憋着焦急干等。
好不容易见她出来,两个小姑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叶挽秋的衣裳就把她朝重时宫外拉,还叽叽喳喳着说是出事了。
她认出这是去往妖灵们平日里修行所在的净心境方向,顿时便猜测到了其中原委。
估计又是有妖打架了。
毕竟妖灵爱争好斗是天性里就有的。就算百花深收留的都是些已经归顺,性格也相对温良许多的妖,也不代表就会一直太平。
相反,各族妖灵之间时不时就会相互动手打闹才是最常见的。
果然,才刚到净心境,迎面便飞出来只吱哇乱叫的夜鸦。那模样一看便是刚挨了打,连飞羽都是炸开的。
叶挽秋心念微动,立刻唤出纸偶,将马上就要冲出洞外的夜鸦捞回来。
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惶恐表情,纸偶们还非常贴心地摸摸他炸开的羽毛。
一只幽魂形状的纸偶则趁机从他乱七八糟的鸟绒里揪下一团,还卷吧卷吧揉做一朵簪花戴在头上。
见到叶挽秋来,妖灵们全都乖乖站好等在旁边,就剩地上还有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激烈架势。
她略觉头痛地平抬下手,一点白金光辉自指尖飞出,瞬间将两个妖各自震开。更多纸偶则立刻飞窜出去,死死抓住他们不让动。
穿着花布小衫的是个看似不足十岁的小男孩,满脸怒容,努力反抗着,想要再去和对面那个明显比他高了快一半的青衫少年一决高下,嘴里大喊:“你这个小偷!!”
奈何那些个纸偶看似只是用寻常白纸折叠出的各种形状,却意外地坚韧无比,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阿琢,住手。”叶挽秋有些不悦地喊了一句小男孩的名字,“我的话都不爱听了是不是?”
阿琢焦急忙慌地解释:“帝女姐姐!!他才是阿琢!他是小偷!”
叶挽秋愣下,旋即仔细瞧了瞧这两个妖,顿时明白过来。
她伸手一招,让纸偶将那青衫少年带到跟前,清黑妩媚的眸子微微眯起来:“你把竹沥的模样换在了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学成的这套换皮本事?”
见已被拆穿,阿琢也不敢再继续伪装,只得乖巧解释了来龙去脉。
他自幼与檀香树灵云檀一起长大,感情匪浅。
但自从竹沥和云檀在一起后,竹沥嫌弃他年纪小又笨手笨脚,再加上些恋人之间的嫉妒心作祟,就总是霸占着云檀不带阿琢一起玩。
小家伙急了,这才想到用刚通窍的换皮术去换竹沥的皮,觉得这样就能和云檀又在一起玩了。
他越说越委屈:“竹沥总是嫌我笨,每次都拉着云檀姐单独去玩。而且他们还老是喜欢在房间里玩游戏,也每次都要把我赶出来。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游戏,我也想一起!”
听他这么天真无邪地说完,周围妖们皆是一愣,然后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竹沥还被纸偶按在原地不得动弹,整个小脸瞬间通红一片,咬牙切齿怒骂道:“死偷皮精,我要把你的皮扒下来做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