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外面太阳正盛,从拉上的窗帘间露出半缝阳光,顺便将室外来来往往的人影也引进安静的病房里。枯瘦的孩子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发神,睁着眼凝望天花板上黯淡的灯盘,它似乎在移动,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涣散的意识渐渐在脑子里凝成一个青年的身影,他惯常是一身黑衣,有时候是一件黑色皮衣,有时候穿的是黑色风衣,还有的时候,乾脆就是一件黑色的打底毛衫。
不过第一次遇见詹信的时候,他穿的是一件绿色的大衣,站在风雪里,就像一棵挺拔的大树。
虞尔的眼前拼凑起詹信的许多样子,全然忘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想,要是再见到詹信的话,自己该说些什麽呢?
好人叔叔?不,自己不能再这样叫他了,白头发的小哥哥会笑话的。
老大……也不行,詹信不喜欢这个称呼。
小小的脑瓜刚刚退烧,糊里糊涂地想不出个好的说法。而且,詹信可能再也不来看他了。他明白的,自己身上的事情太麻烦,詹信不是自己的家人,也不算他的朋友,总有一天也会其他人一样对他厌烦的。
可是他又不甘心,心底对詹信仍旧抱有一丝期待。
不知道为什麽,他觉得詹信跟其他人都不同。但他还太小,贫瘠的词汇量不足以解释这份不同的原因。
不过虞尔知道,只要记得自己的身边有过这样一个人,哪怕现在只是想想,他的梦也会变得格外安稳。
於是他再度浅梦,直到风吹开窗帘,光亮照进病房,见有身影在床前走动,他才懵懂地睁开眼。
有人正守在他身边,帮他轻轻拉拢被子,随後脱下外套搭在床上,将贴身的黑色长袖体恤袖口挽至半臂。
这人没表情时的脸还是那麽的冷峻,不过发型不是以前的背头了,今天打理成乾净清爽的微分发型,看见虞尔醒了,那张冷脸融化了些。
「詹信!」虞尔看着床边的人,惊喜地叫出声。
几个护士正巧路过,听见动静,朝病房里看了一眼。
「嘘……」詹信用手示意他安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你跟别人就是这样直接叫我名字的?」
虞尔被他说了一句,自觉失礼,怂怂地萎下头,一双蓝眼睛却跟玻璃珠似的光彩熠熠,藏不住半点欢喜。
他又试探着说,「那我该怎麽叫你……」
「正常不就是叫叔叔吗?」詹信说,「赵警官你不也叫的赵叔叔?」
虞尔有些不敢相信:「我可以叫你信叔?」
这有什麽好惊讶的,詹信搞不懂,但心底还是被这小孩纯粹的模样给逗乐了,微微勾起嘴角看他,「嗯。」
「信叔……」这孩子笑得更开心了,语气故意延长,看样子就是想再一次确定这个称呼。
「小屁孩儿。」
詹信拿手背给他测了脑门儿的温度,不烫了,就是这孩子的起色看着不怎麽样。
他一撇眼,瞅见床柜上凉了的盒饭。詹信收拾了下柜面,把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摆上去,「怎麽不吃饭,不饿?」
病床上缩着的孩子看他手里的动作,好奇地掀开被子凑过来,回答刚才的问题:「不开心,不想吃。」
「哪儿有不开心就不吃饭的道理,饿着肚子更容易生病。」詹信边说,边解开面前的口袋,里面装着的是个饭盒,盒子一打开,腾腾的热气也跟着出来。
第一层装着满当当的白米饭,詹信提出来摆在了边上。
米饭的下一层是一碟莴笋炒肉,莴笋切成翠绿的片儿,配上勾了芡的猪肉炒制而成,简简单单挂了汁,咸香鲜美,光是闻着就让虞尔开了胃口。
而兜底的第三层,是萝卜排骨汤。
仍旧是常见的家常菜,奶白的汤底却足以见其火候,上头飘着的花椒和小葱又添香不少,若是盛上一碗热汤泡饭吃,再多不适也能被暖下去。
它们都被乾乾净净地装进这饭盒里,又想到是信叔亲手做的,虞尔已经馋得没法儿了,直说道:「开心,我好想吃啊。」
第14章想跟信叔回家
「是不是看着很好吃?」詹信捡出个小碗给他盛饭。
虞尔点点头,「嗯,谢谢信叔。」
「先别忙着谢,其实是你大车叔做的,」詹信给他夹菜,「还记得吗?那天给你洗头的那个人,以前是个厨师,做饭很厉害。」
刚要接碗的小手顿了一下,虞尔脸上失落的情绪太明显,说:「不是你做的啊?」
「我做的哪有这麽好看,怎麽,不是我做的饭就不想吃?」詹信说。
小孩子经不住逗,乖乖接了碗。
其实他也并不是故意挑食的人,之前不吃饭是因为胸口闷得慌,发烧热得头昏,实在没胃口。眼下信叔亲自给带饭,还有大车叔亲自下厨,虞尔自己也舍不得不吃。
他笨拙地拿起筷子吃饭,腼腆地笑起来:「谢谢大车叔,也谢谢信叔。」
虞尔吃饭吃得慢,詹信跟一个孩子也没太多话讲,两人就这麽你吃着我看着,陷入了沉默。
看着虞尔慢条斯理吃饭的样子,詹信想起了一件事。
原本今天赵警官是打算跟他一起来的,但因为派出所有事,只好临时变卦两人分开时段来。
也就是最近的这一次联系,詹信主动跟赵警官问了个事——虞尔以後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