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数不多的相见,我还把她叫错了,印象里她也没有纠正我,只是带我去逛森林。」
虞尔拧着眉头,还是问出口:「她是不是就死在福利院的後山?带我去看过的那两棵树那儿?」
詹信看着虞尔,半晌才说:「是。」
两人静静待了一会儿,詹信转了话题:「至於虞可倾,你第二次被遗弃後不久,他因为组织卖淫被警方抓住,赵警官联系我们作证,给他追加了弃养的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九年。」
「这一切都太复杂,而你还在上学,」詹信说,「我们想的就是等以後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太早说,怕你受不了。」
虞尔蹲麻了脚,站起来,抹了把脸看看周围。他背对着詹信:「其实你们可以早点说的。」
「我不喜欢别人瞒着我,」他说,「尤其是不喜欢你瞒着我。」
「我再也不想被人欺骗了,哪怕是对我好。」
他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詹信:「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亲生父母本来在我心里就没什麽比重,他们的屁事我都不感兴趣。就算玛戈曾经救过多少人,死後又有多少人回来缅怀她,她在我心里都没有位置。她救了别人,但没救我,而她永远都欠虞可倾一个抛夫弃子的解释。」
「至於虞可倾,咎由自取,他更不是什麽好东西。」
「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虞尔说,「有饭吃,有学上,衣食不愁,身边的人也都很好。我只认你,还有我的养母丶大车叔赵叔叔他们,有你们就够了。」
詹信也站起来,吸了下鼻子,刚想说什麽,虞尔又闷闷吐出一句:「但你瞒着我,我不痛快。」
「怎样?」詹信看他。
「我想揍你一顿。」
詹信被他说笑了,道:「你这瘦身板还想打我?小屁孩。」
但他没想到,红着眼睛的虞尔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艹,」詹信说,「你真动手?」
虞尔说:「你以为我开玩笑,我们都没打过架,怎麽就知道我打不过你?」
「行啊,试试?」詹信偏头看他,指了指远离坟墓的草坪,「去那儿打。」
两人一前一後走着,快到草坪的时候,虞尔在他身後猛地一推,把詹信直接干倒在地上。
他过来坐在詹信背上,压住他:「怎麽样,服不服?」
「玩儿偷袭啊,不怎麽样。」詹信扭身试了试,随後蛮力翻过来,抓起虞尔的衣服就把他抱摔到一边。他蹲着,手不忘怼虞尔的侧脸,把他抵在地上:「想对付我,你还得再练练。怎麽样,你服了吗?」
那双蓝眼睛在阳光下很透彻,半张脸陷在草地里,皮肤跟奶油似的白。他努力转眼珠看詹信,笑着求饶:「服了服了,求你了,放过小猫吧!」
「小屁猫。」詹信弹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草,揣兜离开:「回家,给你做顿好的。」
「东西都不拿。」虞尔往草地上一捞,捡起带过来的塑胶袋,跟上他。
回到家,虞尔终於有一种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的感觉。
就像跟詹信说的,比起亲生父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更在乎当下。
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阴影,自然是假的。
他其实很惶恐,曾经的苦难终於得到了解释,却也实实在在地将伤口重新解剖了一回。
不堪的丶羞耻的丶悲惨的,譬如那天傍晚虞可倾自焚时的尖嚎,等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再次重现。
仿佛他对着自己跑了过来,给自己也浇了一身汽油,焚火灼肉。
腾着白汽的卫生间里,虞尔正洗着澡,他一洗到脖子就会火辣辣地疼,照镜子一看,脖子上一圈骇人的血淤。
虞可倾给他勒的,好几天了,一直没消。
穿好衣服再看,睡衣的领子有点低,罩不完淤青。
「算了。」
他开门出去,听见詹信在厨房炒菜,过去扒着门看了眼。
「好香,做了什麽菜?」
詹信见他站在门口,手头的菜正好收锅:「水煮肉片,特麻特辣。你不说鼻子不通吃饭没口味吗?等会儿就给你辣醒过来。」
虞尔一笑,说:「光闻着我就通鼻子了,饭煮好了吧,我端过去。」
詹信应了声,两人摆完菜坐下,他才看到虞尔领口下的淤痕:「怎麽看着更严重了?」
「我也不知道。」虞尔舀好饭,递给对面的詹信,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没在身边,左右找了找,「我洗澡的时候是不是来电话了?」
詹信回头从沙发上捡起手机递给他:「你妈给你打电话来了,吃完饭回她吧。」
刚说,手机正好显示视频电话,虞尔赶紧站起来,进卧室拿了帽衫套上,拉完拉链遮住脖子。
詹信看着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桌边,虞尔才拨通电话:「妈,最近怎麽样?」
「最近挺好,」薛婉容说,「诶,你们那边是不是刚吃晚饭啊?我都忘了,今天吃的什麽啊?」
虞尔调转摄像头,对着桌上的菜:「水煮肉片,干煸四季豆,肉丸小菜汤。」
「你跟着你信叔真是享福,我好久没吃中餐了,望见你们这桌子菜,啧啧。」她说。
詹信笑起来,说:「等您回国,到时候咱们好好摆一桌。」
薛婉容在另一头大笑:「哎呀,不提吃的了,我刚起床,就被你们馋死了。行吧,先这样,等你吃完饭我再打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