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野愉快一笑,揽住裴屿肩膀:「你学我。」
裴屿一巴掌拍在邝野手背:「你管我。」
每次和邝野打球都酣畅淋漓,裴屿心情很好,中午吃饭又慷慨携带上了邝野。
「对了,」裴屿想起一件事,问,「刚才忘了问,你怎麽现在就想好以後要干什麽了?还这麽具体。」
裴屿随口一问,邝野的回答却罕见不如平常那样坦率。
裴屿略带疑惑地偏头去看邝野,邝野才模模糊糊说:「我不是近视嘛。」
「嗯,所以呢,」裴屿微微扬眉,「这麽早就看中近视手术的市场了?奔着赚钱去的啊?」
邝野轻笑出声,方才表情里的僵硬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也不是……当然能赚钱肯定是好的。」
邝野走在裴屿身边,两人一起缀在曾一本一行人身後,明明周遭嘈杂,却莫名形成一种微妙的独处氛围。
问只想问对方的话丶听只想听对方给的回答。
第28章市井学堂
就在裴屿想要「撤回」问题时,邝野开了口。
邝野脸上笑意淡去一点,轻声对裴屿讲:「我小五就近视了,虽然度数不高,但因为个子高总坐後排,偶尔字小就有点模糊。」
「班里也有戴眼镜的同学,我回家就问我妈能不能也给我配一副。是个挺普通的事情对吧?但我妈很生气。我记得她当时表情特别难看,明明她和我爸两个人都是近视眼,但不允许我近视,近视了就代表我的习惯不好,还问我是不是趴着看书,或者晚上偷偷看漫画,我没有,当时委屈惨了。」
裴屿问:「你怎麽近视的?」
「……」邝野说,「觉得戴眼镜很酷,老借别人的玩。」
裴屿当场讥讽:「哪儿来的脸委屈。」
邝野摸摸鼻子,把话题拉回去:「总不能让我一直看不清黑板,我妈还是抽时间带我去医院验光,怕假性近视,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要散瞳,滴了那个眼药水眼睛会畏光,忍不住流眼泪,搞得我又紧张又不舒服。」
「我按医生指示去看仪器里的画面,第一次张口回答的是『好像有点不清楚』——医生还没说话,我妈突然很严厉地说『到底清不清楚,好好回答』,我说『不清楚』呢,我妈又要低声抱怨『怎麽搞的』。我那时候……很在意父母对我的『满意度』,後面检查时就撒谎了。」
「裴屿,你说……小朋友第一次说谎一般是出於什麽?」邝野顿了两秒,没给出他的答案。他声音变得又轻又低,「我那时候就想当眼科医生,如果是我给小朋友做检查,遇到这种家长,我肯定把我当年受的委屈撒出去。」
不合时宜地,裴屿觉得这麽大一只委屈巴巴的邝野……居然挺可爱的。
同时裴屿又有一点点心疼——哪怕邝野现在长成了一棵胡杨树人,他也还是对多年前的某句话丶某个眼神记忆犹新。
裴屿安抚一样,抬手拍拍邝野後脑勺,问:「当时眼镜配了等於没配吧。」
「嗯,」邝野应声,下意识微微仰头,轻轻在裴屿掌心一蹭,「五十度,聊胜於无。不过我妈看见我戴眼镜就会垮脸,我也不敢常戴,後来上课索性不怎麽看黑板了,自己学自己的。」
裴屿收回手时捻捻指尖:「少年如何自学成才,背後的原因令人心疼。」
邝野就偏过头,眼睛一错不错聚焦在裴屿脸上:「学长,你心疼我呢。」
裴屿一秒冷漠:「没有。」
邝野低声:「屿哥。」
「嘶……」裴屿耳根一麻,「疼疼疼!」
邝野就得逞似的眨眨眼。
裴屿扫扫身上的鸡皮疙瘩,又问:「那你後来也没再自己去验过光丶配过眼镜?」
「嗯呐。不过我的眼睛很神奇,自我感觉是没怎麽涨过,一百来度?可能吧,好像还有点夜盲?」邝野笑笑,突然凑近裴屿的脸,「总之这个距离能看清你眼皮上的痣哦。」
「夜盲就滚去吃胡萝卜,别他妈乱看。」裴屿推着邝野的下巴把人弄开,「现在还有点怕验光,是不是?」
邝野揉着下巴,别别扭扭敞开心扉,小声嘟囔:「我只是老想起我妈那表情和语气……」
裴屿却打断邝野这段不悦的回忆,扬扬眉道:「怕的话,屿哥陪你去?」
「……」邝野一顿,娴熟地可怜道,「嗯,就是,我到现在还很怕呢。」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六,秋意已经很浓了,能隐约从风声里听见冬天的脚步。
林亚男久违拿到一张年级前十的成绩单,挑不出错,两相权衡,还是接受了裴屿一到周末就会雷打不动出门找学弟补课这件事,所以裴屿一大早,就在父母的默认下自自在在出了门。
但裴屿没有去邝野的出租屋,而是等在了学校前门口。
邝野守时出现,隔着条街朝裴屿招招手。
他们约好同路去五中本部……观摩一个月的计算机竞赛课。
裴屿在家吃了早饭,但他知道邝野没吃:「随便买点车上吃?」
「到了再说吧,」邝野熟稔地把胳膊搭在裴屿肩上,「先赶车。」
裴屿压着心底的紧张,打探:「你去过五中吗?」
不管怎麽说,邝野哪怕是明德校区的,也是五中「正统」,而裴屿充其量只是个套牌生。
刚开学时那种金玉其表丶败絮其中的格格不入感又冒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