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真回到了娘家,只怕也找不回一丝她年幼时的回忆。
父母姐妹,兄弟……一个个都早早去了。旧人已逝,府宅翻新,侄媳妇儿侄孙媳妇儿,全都是她不认识的面孔。
哪里还有娘家啊。
崔老夫人听了,叹道:“大姐又说见外的话了!”一面又伸手去将自己两个随着她入京的孙女叫到跟前来。
“往哪儿跑去了?快要出阁的姑娘,皮肤晒黑了可不好看。你们来祖母这里坐着,陪着你们的大姑奶奶说说话,多亲近亲近。等会儿,你们的表哥也要回来,一同吃个家宴互相见见。”
两个姑娘连忙一个比一个柔顺的贴过去,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唤着,叫的老夫人往日再是冷漠的脸,也挂不住笑意。
上头热闹,盈时与萧琼玉二人这处却是有些冷清。
盈时坐去临窗角落里,靠着香几困顿的听着她们说话。盈时得罪了韦夫人,韦夫人自然不会叫她上跟前杵着看着生气,更是一句话都不与她吭声,像是刻意冷着她一般。
盈时却是巴不得这般。
至于萧琼玉倒是比盈时忙了许多,忙来忙去倒是没得闲,一会儿被萧夫人叫过去吩咐事儿,一会儿又是往外去寻后厨的人,吩咐家宴用的菜。
盈时倒是乐的清闲,她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上头还在亲密说着家常,婢女们鱼贯而入,端着案盘进来。
盈时一日的郁闷在看到那高脚碟上盛放的水果时一扫而空。
只见高脚甜白瓷石榴纹碟子里底下拿着冰铺着厚厚一层,上头一颗颗荔枝被剥去了壳去了核摆在冰上。
窗外日头照进来,阳光下晶莹剔透几近透明的果肉颜色,远远的,盈时便能闻到独属于荔枝清甜香。
等属于盈时的那一叠被放在她面前的香几上,盈时仔细数了一数,足足有七颗。
她见上头人都在说话,便执起银叉戳了最大的一块荔枝肉含进嘴里。
舌肉裹着它,冰冰凉凉的滋味。
两辈子了,盈时含在嘴里仍是舍不得咀嚼,舍不得咽下去。
小时候她只有一回见过从南边儿送来的荔枝,听说原本送了一箩筐来,只是路上烂了许多,送来阮府时统共也没剩了几颗。
若是多或许还轮得到她,少了自然没她的份。
她看过自己的堂弟堂妹们吃的模样,知晓它长什么样,头一回吃还是上辈子嫁入梁府,逢节日才吃过一两回。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回吃荔枝,在韦夫人面前惹出笑话来……
那时只觉得好羞愧,抬不起头,许多时日都怕旁人笑话自己。
等盈时还算斯文的解决完所有荔枝,抬头便见萧琼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看着自己一口一颗荔枝,她面前的却是一颗也没动。
盈时拿着帕子轻擦唇角,十分好奇:“嫂子为何不吃?”
萧琼玉刚从外边儿回来,鬓角上汗盈盈的,她强笑着摇头:“荔枝上火,我不敢多吃。”
盈时眨眨眼睛,她心里啊了一声,心想嫂子可真是有能耐。连这等好吃的东西都能忍住不吃的?上火?便是上刀山,她也无所谓。
今日算得上梁府少见的热闹,老夫人也不拘着她们女眷,郎君们还没下朝,便已经开始给她们递酒。
酒水度数不高,多是些桃花酿,女眷们喝着正是合适。
盈时吃完碟子里最后一颗荔枝,意犹未尽的小口吞了一口桃花酿。
她舒服的轻叹一声,酒水叫她面色酡红,若说往日她给人的印象是温和规矩,今日这一番番姿态,竟是掩饰不住的风流。
叫萧琼玉看的怔松在原地。
下一刻,萧琼玉索性将自己面前的碟子端来给盈时。
“我吃不得,你若是喜欢,就吃了我这一份吧。”
盈时有些后知后觉,她端着酒杯看着萧琼玉手边一口未喝的酒水,想起方才在自己院子时,萧琼玉好似也是滴茶未沾……
不能吃上火的东西,不能喝酒,不能喝茶……
盈时眸光轻轻落在萧琼玉纤细的腰肢上,这才后知后觉。
“嫂子你这是……有身了?”隔着上边喧闹的女眷,盈时小声问她。
萧琼玉原本想瞒着的,谁知面对盈时这般直白的问,她含糊其辞都无法,只好道:“这事儿月份尚浅。夫人、老夫人那边都不知晓。弟妹可千万别说出去……”
盈时微微诧异一下,旋即也明白了过来——萧琼玉曾小产过,上回是府上万众瞩目的怀孕,众人喜不自禁只恨不能敲锣打鼓一番,谁知转头却是一不小心小产了。
叫府上老夫人、二房夫人们失望伤心不已。
她这此是怕这个留不住才不敢往外说吧。
果不其然,盈时还未说话,萧琼玉便先红了眼眶解释:“上回好端端的四个月了还保不住,这回我心里也是不稳,我更不敢乱说,还是等日后满了三个月,稳当些再说……”
盈时也不清楚萧琼玉这经常流产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是最开始没那般容易流产,后边儿次数多了,据说打个喷嚏就没了?
哎,自己要是她这般,指不定一怀孕就往床上靠着躺着了,怎还有胆子到处走动的?
前世好像就是在自己刚嫁入梁府不久萧琼玉就流过一个?还是一个男胎……盈时面色越想越沉。
算算日子,莫非就是现在她肚子里的这一个了?
据说二房夫人险些哭瞎了眼睛,也因为这事儿气的当场就要梁直纳妾的。说着什么“就是你非要与我儿子闹,才将好好的孙子给闹腾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