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开张嘴无声,定定地看着沈晏清,他其实不应该来的,至少不该这麽快,这样急。
隔了一会儿,似呓语般低声说:「我既然来了,怎麽会不知道。」
沈晏清觉得金玉开这时看着有些奇怪,想问问他知道什麽,可惜不是时候。
金玉开道:「这呆子杀头鸟都要与我置气,杀人就更不用说了,你我恩怨,说破天和他牵扯不上一点关系,把他放了吧。」
金玉开又问:「他脸怎麽了,你们打他了?」
三长老不理会,既有人质在手,脸上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打又怎麽了,我不止要打他,我还要剁掉他的小指头!」说着,他作势去抽刀。
他这一出的说法,来之前并未和掌门商量过,乌剑门掌门却也未喊停。他奇怪金玉开和沈晏清的关系,更想知道三长老要是真的这样做了,金玉开会有什麽反应,他同样想试一试金玉开会为了沈晏清做到何种地步,这决定了他接下来要如何要挟金玉开。
沈晏清没想过金玉开来了,这群人还要砍他的手,於是惊慌失措地躲。他被困得结实,躲不快,一见那柄雪亮的刀,被吓得闭眼睛。
金玉开看着他,想起几天前他拖着雪虎鹰在雪地里行走的心理活动。
那妖固然是愚蠢的,可他怎麽也会这麽愚蠢。他从没这麽愚蠢过,更从没如此不能理解自己过。
这些乌合之众算什麽东西,被他们挟持的人算什麽东西,怎麽也敢拿来命令我?
可说出的话不受控制,金玉开听见自己平静的说:「你既然恨我,砍掉我的吧,不要砍他。」
这下不仅三长老愣住,乌剑门掌门同样愣住:「真的?」
元婴出窍成就化神的要窍,就在於身体圆满,识海充沛。天底下能使人断肢重生的灵芝妙药少之又少,即使重生,也远远不如自己原来的,金玉开若缺一指,差不多是断了自己的仙途。
乌剑门掌门怕金玉开不懂,说道:「躯体无全,你可就没成尊的机会了。」
金玉开说:「那就不成尊了。」
乌剑门掌门大笑起来,既然金玉开愿意为了沈晏清放弃成尊,等开了仙尊传承,自然是只能拱手相让他了:「光说无用!」
惨白月光下,沈晏清睁着一双含泪的眼睛也看向他。
金玉开说:「好。」
他杀别人时,从来招招致命,可任谁都想不到他对自己下手也毫不留情。众人只见他起掌劈下,左手小指当即断落,一时血涌不止。
乌剑门掌门自以为能完全地掌控金玉开了,上前拍拍三长老的肩,传音安抚道:「等传承得手,就杀了他给你儿子报仇。」脸上扬起笑,抓着沈晏清向金玉开靠近:「本真人大费周章地请你们二位来,是有要事相求啊。」
剧痛之中,金玉开仍面无表情:「既然求我,为什麽打他。」
这一幕骇人的可怕。怎麽会有人在自己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反而追着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乌剑门掌门一个晃神,再有所觉时,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该离金玉开太近,可为时已晚,已经天旋地转,人头落地。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金玉开那只断了指的左手,在他还来不及用沈晏清再做要挟时,就一下捏碎了他的喉咙。
金玉开抽出剑,他杀了掌门尤嫌不够,连着那横行霸道的三长老一同再连杀了数十人。
这好像噩梦,血肉横飞中,沈晏清被吓得瘫软在地。
等金玉开将这那伽寺的人杀得一乾二净,他蹲到沈晏清的面前。
金玉开不像疯了,可他平静的像是疯了。还说了完全不相关的话:「碧青海域的海渊上有一座天山门,每一年所有人尚未行过成年礼的幼龙都要去这座天山门。只有能跃过天山门的海龙可以得到血脉传承的馈赠。」
「天山门在云天之间。」
「有的人能跃过去,有的不行。那海渊深有万丈。飞跃失败的海龙,有他们的长族等着,等他们掉下来,驮去海渊的彼岸,再等明年来。一来我没有长族,没有试错的机会。二来我没有飞鳞,於是只能在水里看着,看了一年又一年。」
「那年我实在等不及了,自创了一门御水术,这是我当时能力的极限,就想去试一试。结果也是那一年,是反覆无常的夏天,飓风席卷一整个碧青海域,没有人敢把自己的孩子再带去云天之间跃天山门,因为就算是再强大的龙族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那样极端的天气下游过暗涌无数的海渊,至於那些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可我不知道。我在岛上生活,到了那一天,我去了。」
金玉开在回忆:「黑色的天,黑色的水,海面上有黑色的雨。连浪花翻涌的颜色也是黑色的,电光是更深一些的黑色。」
「我以为我要死了,一直往前游着,游到再无边际,才恍然发现因着飓风,碧青海域水天一体,自己早就过了天山门。」
「暴雨一直在下,隆隆的声音响的很近,狂风让我分不清那隆隆的声音究竟是我的心跳还是雷鸣。那时的我心跳得好快。」
金玉开问:「为什麽我的心跳得那样快,你知道吗?」
这是什麽傻瓜的问题。沈晏清说:「因为害怕吧。」听描述,那时的金玉开好像年纪不大,也并不如现在这样刀枪不入的强大,孩子会害怕实在正常不过。
金玉开奇道:「我也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