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听见身後,乒呤乓啷地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凡人夜晚街头偶尔才会出来卖艺的手艺人在表演的皮影戏前发出叫卖吸引的吆喝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沈晏清浑身一颤。
他缓慢地转过身,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角落的深处,距离那扇开着的天窗很远了。
在沈晏清的身後,放着一扇白色的幕布,幕布下已经亮起了烛光。
一个纸做的彩色小人被抵在幕布,他看上去还像是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孩子,提着灯行走在雨夜的山路上。
不知道哪儿来的声音,掐着嗓子,像是只吊着嗓子快死的公鸡:「百年前凌霄真人结契大典前夕。」
随着声音的响起,白色幕布上的小人也开始动起来,即使是百年前的事情,也依旧栩栩如生:
「长平真人的道童携贺礼前去祝贺,哪知推门一看,房里空空如也,沈晏清不翼而飞,唯有书桌上滚落了一卷不知从何而来的美人画像。」
「长平真人为撇清关系,证明沈晏清失踪一案与自己毫无干系,将这道童逐出昆仑剑宗。」
画面上仅剩那青衣道童一人,他的衣服开始变得褴褛,身量也一点点变得高瘦起来。
「几年过去,他在凡界蹉跎,仍久久难以忘却厅堂上被风吹滚落在地而打开的那幅美人画像,觉得自己被赶出昆仑剑宗是受沈晏清所害,於是恨他入骨。」
幕布上的纸人在烛火的影子下挣扎痛苦。
「嗜酒成性,一蹶不振。甚至流落街头,甚至奄奄一息。」
「他在街头差点饿死,一家新开的书坊开恩布施,他浑浑噩噩的混入其中,看见书坊请来的画师正在为一位名誉天下的美人作画。他喝醉了酒,和画师起了争执。」布上两个小人滑稽可笑的打斗起来。
「从此他又开始痴迷作画,荒废剑道,玩物丧志到了极点。」沈晏清已经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某年冬日,因打翻了油灯,他挂了满墙的画纸被火舌吞噬,整片庭院皆被烧为灰烬,昆仑剑宗的人以为他已在大火中死去。」
「不料他在火中疯魔,没人能知道他在此途上的天赋远胜於修道,不过几年就斩杀了魔尊,成了魔域新的尊者。」
沈晏清以为皮影上演的人该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砚青,却听到说话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名字:「此人正是谢璟。」
「他崭露头角之时,已是化神修为,此事震惊修仙界,追溯往事才挖出这番曲折的渊源。」
「昆仑剑宗的长平道人悔不当初,恨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这谢璟,可惜为时已晚。」
举着蜡烛的沈晏清冲到幕布的後头,布後的几张纸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一个人也没有。
角楼的大门开了。
一身青色道袍的谢璟踏步从屋外走来。他的脸上没有笑,就像他生来就不会笑。
第034章
沈晏清看向来人,见到那张与砚青一模一样的脸。
谢璟也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沈晏清歪着头看着谢璟,有些犹豫:「是砚青吗?」
谢璟忽然的笑了,他走到沈晏清的边上。
两人靠得很近,就像是沈晏清第一次遇见砚青时的那样,谢璟把他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後,他的声音低而慢:「不,你才是。」
沈晏清微微瞪圆了眼睛,他看向谢璟,想到另一种可能,沈晏清心里害怕极了,解释道:「我不是沈晏清。」
和笨蛋交流起来是一种很麻烦的事情,谢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知道。」
他叹息:「倘若你就是那沈晏清,我因为你这一个蠢货嗔恨了半生,岂不是很不值?」
听谢璟这样说,沈晏清先是因为谢璟骂他是个蠢货感到恼怒,随即他还有些得意洋洋起来。因为他就是沈晏清。
沈晏清的嘴巴都差点翘起来,好在他也没有太得意忘形,他问谢璟:「可我和他长得这麽像,你分得清他和我吗?」
沈晏清自言自语着:「难怪你一见面就找藉口要打我的嘴巴,真可恨。」
谢璟在沈晏清还没反应过来的之前,取过沈晏清手里的烛台,他阴恻恻的说:「我其实不用找藉口也能打你的。」
听他这样阴险的说话,沈晏清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谢璟已经握着烛台,走回了天窗之下。
他将烛台放回了它本来的位置:「元婴修士碧继翁收下的义子砚青,身份尊贵,年纪轻轻不过百岁修成金丹,护送本次玄都送给凌霄真人的生辰礼去到昆仑剑宗。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是这个砚青,江萱会陪你一起去的。」
这下沈晏清才听懂了些谢璟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他本来就是要去昆仑剑宗的,可谢璟这样说,又让他变得慌乱无措起来:「这丶这是什麽意思,可我不是金丹修士。」
而且相差得有些过头了。
算他日夜不休再堆上数不清的灵丹妙药,以沈晏清的资质想在一百年内突破金丹,恐怕还有点玄乎。
谢璟轻笑着说话:「有我在,你怕什麽。」
他将桌上的画纸取下,在画纸的底下,有一个镶嵌的凹槽,里面放着的是个盒子。
打开盒子,再取出藏在盒子里的东西。这是一颗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形如心脏般的石头,比成人的拳头大上一圈,还在微微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