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帝共九子,除去早夭的皇子皇女,共四男三女,季靖礼排行第四,他和原本的季随舟一样,属於安分守己那一类——
想来也是,人家原本做皇子做得好好的,虽然不太受宠,但养在太皇太后膝下,自然是备受老人家宠爱。
凌隆不忍地看着发抖的江四,将热水递上去:「王爷别害怕,我们定能带你回去。」
季靖礼接过热水,感激地看了眼凌隆。
喻勉仿佛看不到季靖礼的惊慌一样,又问:「王爷可知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
季靖礼:「那时北岳大军兵临上京,皇兄让我们南迁,南迁的前一晚,八妹来找我喝酒,再之後…我就身处图戎了。」
喻勉思索:「这麽说来,是八公主将你卖到这里的?」
季靖礼泫然欲泣道:「我也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皇家亲情便是如此淡薄吗?可怜我还未见皇兄最後一面…」
「够了殿下,没时间让你再唱一出同室操戈的戏文,想来这种戏码你在图戎看得够多了。」喻勉实在不愿意看到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
季靖礼楚楚可怜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他礼貌道:「喻大人,你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总比你惺惺作态的好。」喻勉百无聊赖地敲了敲桌面,他不认为季靖礼在真的害怕——
一个单枪匹马在图戎活了这麽久,还送出无数封密信的人,也不会是个只会感怀自身悲惨遭遇的蠢货。
季靖礼不赞同道:「你说我惺惺作态?」
喻勉挑眉:「不然呢?」
季靖礼微笑道:「我明明是在逢场作戏,大人试想一下,一个孤身流落在外的皇子…」
喻勉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有用的。」
好凶的人。
朝廷是疯了吗?派这麽个人来是议和的还是来攻占王庭的?
在季靖礼原本的设想中,朝廷应该会派那位温文尔雅的左家大人来。
季靖礼一边腹诽,一边直截了当地说:「老可汗撑不过半年,只要除掉哥於丹的老师弥勒,这只疯狗就嚣张不了太久,喻大人只需笼络好西朔,他会为我们所用的,到那时候…」
季靖礼想了下,愉悦道:「大周将收服图戎,而我…」
喻勉不喜他这种讳莫如深的语气,直接面无表情地替他说完:「而你也能回家了?」
季靖礼笑出了声:「回家什麽的倒是无所谓,大周得到图戎,而我得到西朔。」
「……」
「……」
喻勉和凌隆面面相觑,不过季家的人脑子一向不好,喻勉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纠正季靖礼道:「西朔会是图戎下一任可汗。」
「他不会。」季靖礼认真道:「只要大周彻底攻占北岳,北岳这些什麽可汗单于的就都不存在了,到时候西朔就会像现在的我一样成为奴隶,而我会把他买回去。」
喻勉面无表情道:「大周境内没有奴隶。」
「让小寰儿重新修订律例不就行了?」季靖礼已经将一切都规划好了,他振振有词道:「身为他的四叔,我在图戎苦心卧底这麽久,提些无伤大雅的要求过分吗?」
喻勉提醒他:「你又不是主动前来卧底,你是被你妹妹卖到图戎的。」
季靖礼连连点头,似乎想到了什麽甜蜜的事情,他双目灼灼道:「是啊,被卖到这里的头几天,我被打得皮开肉绽,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苦。」
凌隆悄声道:「主子,王爷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喻勉索然无味道:「无妨。」
季靖礼愉悦地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继续说:「我快被打死的时候便无聊地想,死便死了,但是从外出勤回来的西朔救了我,并买下了我,我看着他的背影,像是皇家百兽园里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猫,於是我就想,在图戎的日子总算不无聊了,我要他。」
像是得到一只宠物。
凌隆:「好突兀的转折。」
好一出恩将仇报。
季靖礼微笑道:「是的,就像我的命运一样突兀。」
凌隆:「……」这绝对是疯了。
喻勉沉吟:「所以现在就只等老可汗一命呼吁?」
季靖礼坦然道:「不啊,你们可以先去做你们原本计划的事,等老可汗不行了,我会通知你们。」
喻勉眸色微凝,他问:「你知道我们要做什麽?」
季靖礼笑了笑,温文尔雅道:「寻常官员出使带的大多是文臣,大人带的人都是武将,在下斗胆猜测,您不过是以出使为由深入北岳,想在北岳做些什麽…做些什麽呢?这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
「行,明日本官便以冒犯为由离开图戎。」喻勉颔首:「正好,你今日杀的两个人能派上用场。」
季靖礼一顿:「这麽快?」他小声道:「不如大人留下两个人暗中保护我?」说着,他撩起袖子,给喻勉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委屈道:「我日日被欺负,真的,你看,好疼。」
喻勉无动於衷道:「然後欺负你的人都被你杀了?」
季靖礼啧道:「那也不能天天杀啊,被发现了可怎麽办?」顿了下,他又加重语气道:「不过早晚要杀的,等大周攻占王庭那日,我会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杀了。」
喻勉冷不丁道:「只是你能等到那天吗?」
季靖礼彻底沉默了,他攥紧衣袖,云淡风轻道:「怎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