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毫无波动地听着,接着回应道:“长生不死药并非现在连影子都看不见,我方才说了,有所进展。”
这意思就暗指仍然还会有人因孙倪的野心而死去,天下已经乱着了,可以说这天下从未真正太平过,那么再死多些人又何妨,就该有如此沉重的代价才能换来神药。换句话说,若长生不死药能轻易不付代价得到,天下众生岂不是人人能长生不死,那么不死和不老到底又金贵在哪里,人人都享受极乐,那么极乐便不复存在。
既然事已至此,如今孙倪所能做的便是做个帝国的强盗,他不仅要维持着作为皇权代理人的荣耀,还要在践踏蝼蚁一样庞多的芸芸众生们时保持警惕,以防从云端跌进烂泥里。现在也不是在意日后史书上自己会被编排成什么模样了,史书皆为后人所写,他只要能长生不死,哪怕将历史改写成他是孔丘那般圣人都不是难事。
皇城里现在也不存在能与他争夺权力的对手,即便真有那么几个心地干净不畏强权的呆子将他的恶事写成血诏要呈送皇帝,也不会值得深宫中钻研木工活的陛下深究。天命都站在孙倪这里,他觉得梅含说的对,用不着急了,什么都能有办法的,凡人怎能阻挠他,蝼蚁也就是蝼蚁,总是源源不断,再多再多也爬不到他脚面上来。
孙倪现在吃住和平日里需求的女人都在紫禁城里,此后他应该也不会再能出去和贱民们共呼吸一片空气了,问道:“京城街道上有难民吗?”
“京城也非圣堂灵庙,多少有些乞丐吧。”
“京城的乞丐大多是好吃懒做的无赖,懒洋洋的大爷样儿,我是说有没有那种额外消瘦,衣衫褴褛成群好似一家人聚在一块儿的乞丐们。”
“似乎没有。”梅含从来没太在意过那些脏兮兮的人。
孙倪拧紧眉毛,头痛欲裂,烦躁又无奈地扶着额头。
梅含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曾经富裕之地现在成了难以维系生存的地狱,那么百姓们就会结伴逃难来到京城寻求庇佑。”
“没有人来又怎么样了?”
“说明了我底下那些人用非常手段在镇压他们,让难民无力逃出来告他们的无能。”孙倪呼吸一滞,含混不清地道:“竟还撑得下去”
“什么。”梅含没听清。
“没什么,我也不记得我刚才说什么了。”
孙倪累极了,放下镜子,禁不住困意地说:“我先睡一会儿,有什么其他要紧事之后再说吧。”
梅氏——他们蕴含着不可控制法术的血脉们生来就带有无视疾苦的恶意,他们的良善在能改变一切创造一切的法术面前羞怯得抬不了头,孙倪也是如此,他在听到因他之所求而造成不幸身亡的人数时,内心中的倦怠是远超于那做作的不忍心。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恐慌的百姓会造成山河动荡,那是他最不想管的麻烦事,他要事事顺从,事事如意,如今已经实现了,最想要的不死药也有了希望,还剩下什么——他在梦中继续想着。
丽妃娘娘,那个先帝的宠妃如今已经是太妃,因儿子年幼暂未封王所以仍然陪伴孩子住在紫禁城之中,她在这段时间时不时便会派人过来找孙倪,说是要见他一面。
孙倪刚从昏沉的睡意中挣扎出来,梦中延续的另一个念头悄然又从他心中一点一滴地被滋养着孕育,但还尚未破土而出。
他也很想念那个美丽的女人,太妃有的不仅是美丽,还有她曾经是皇帝女人的身份,在孙倪抱着她亲热时那欲罢不能的感觉更让他极易燥热,他碰过皇帝的女人,还让皇帝的妃子怀上了他的孩子,这禁忌的刺激一直让他怀念,可为了那时尚未泯灭的忠义,他让梅生消除过太妃的记忆,也不知是不是法术效力减弱还是那女子与他有缘未断,现在什么阻碍也没了,孙倪倒是还真想让她恢复记忆,与之再续前缘。
太妃与孙倪的孩子现在该有十多岁了,不似孙倪小时候长得鸡崽子似的那样消瘦,已经和母亲一般高了。那孩子是先帝名义上第十九个皇子,宫中都称作十九殿下。那孩子什么都好,听说读书时能将先生讲的那冗长的故事一字不落的背下来,聪明的很。独独有一个缺点,就是性格有些冷淡,不哭也不爱笑,小孩不爱笑就显得阴沉。
小殿下还有个让宫人私下都在议论的爱看着母亲的怪癖,他不似寻常孩子爱跟母亲抱着亲着撒娇,只是爱看守着母亲,视线空洞,只要母亲一离开时间长了他就要跟过去寻找,找到之后又望着母亲出神。
孙倪还恶意揣测过那孩子是不是有见不得人恋母的癖好,他试过给殿下身边多安排几个模样俊俏的宫人,但殿下并不多看那些人,而且平日里他也几乎不怎么使唤宫人,什么在他眼里都了无生趣。孙倪不希望自己已经身为人中之龙的孩子毫无欲求,他打算应了太妃的请求,去瞧瞧,不过不是瞧那妇人,是见一见那孩子,若是女人无用,他也可以安排些男人
从前太妃爱吃的东西他仍记得是哪几样,让人备好后,他又再考虑见殿下是不是也要送那孩子些什么,送文房四宝?
不,那也太没意思。
为了找到合适礼物,孙倪查看了一下皇家宝库,他在里头自由出入,偌大的国之宝库似乎都要成为他家的后院,他挑花了眼,在宝库里来回找了很久才挑了一把在几十年前草原之王使者送来的一把未开刃的短刀。拔开刀鞘,刀身上勾勒着鎏金的花纹,精美尊贵,最适合把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