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虚荣心,收到的彤管数量多是魅力的彰显,但顾三公子的彤管却每每吓得姑娘们避之不及。「顾三公子来了」跟「狼来了」一样,是陵阳城里的可怕传说。
今年也没有什麽差别,人渐渐多起来,三人一起在主街走了一小段,顾衍誉手中彤管越来越少,严丶戴两人得到的彤管倒是越来越多。很快,她手里一支彤管也不剩了。严柯和戴珺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揶揄,顾衍誉一贯来表现得对此习以为常,内心到底有些受打击,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嗐,我有这麽不济麽?」
顾衍誉话少了些,抬脚时,她一眼看到旁边店铺里计时的漏刻,忽然道:「跟你们一起真不好玩儿,二位风姿在前,我哪里还有收彤管的机会。建茗兄的画舫就在前头,你们先去吧,我饿了,找碗馄饨吃。二位可别来挡了我的桃花。」
她赌气似的穿越人海和重重灯影,先一步走出这条灯火摇曳的主街。严柯和戴珺相视一眼,实在太了解她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也没去追,两人结伴往画舫上去了。
夜已深,风吹着带出点凉意,人群却更加热闹。
顾衍誉往僻静处走,见前面一个姑娘给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递了彤管过去,顾衍誉瞧她模样,半点害羞神色不见,倒像个山大王,递根彤管硬生生递出了恶霸的架势。顾衍誉兴味十足,多看了两眼。那书生慢吞吞地接过来,然後又慢吞吞地递上自己那一支。交换完彤管,那男子脸上透出一点红晕,接过他彤管的姑娘也忽然就害羞起来似的,然後两人拉着手走了。
感情不是霸王硬上弓,而是合谋来的。
完整旁观了全程的顾衍誉准确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要找的那个小馄饨摊不起眼,已偏离主街位置,今日这条街上没有花灯活动,很少人过来。顾衍誉吃了小半碗馄饨,还没见着人来,勺子撂下,自己发呆。想那居斯彦可能没听懂她的暗示,或者没有本事从那驿馆悄悄出来。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她都觉得说明这人挺不中用,不来也罢。
顾衍誉脸上表情有点空,一半为了先前被自己咬伤的舌头,一半为此情此景惆怅。她想她上了这条贼船,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将来恐怕也是个孤独终老的命。转而又想,能孤独终老已是莫大的福气,搞不好半路会遭逢什麽意外,甚至求不得一个善终。想得心下更为悲凉。
眼前忽而投下一片阴影。
那居斯彦,终於出现了。
小小馄饨摊前,异族的长老有一双悲天悯人的鸳鸯眼。他做寻常庆国人打扮,买了个灯会里常见的蝴蝶面具戴上,若不仔细去看他的眼睛,便捕捉不到他的特殊之处。居斯彦躬身将一支彤管放在顾衍誉面前:「哪家的孩子这麽晚一个人在此?没有人要,我就领回去了。」
顾衍誉抬眼,喝完了手边一杯白水,起身引他往不远的小巷去。
居斯彦不拿自己当外人:「你怎麽不给我也来一碗馄饨?」
「摊主做馄饨,换你来望风?」顾衍誉心知两人立场处境全不相同,连是否能互相信任都不好说,对他这番故作的自来熟完全免疫。
居斯彦也不在意,闻言一笑:「噢,原来这也是你的人。」
巷口种着一棵巨大的榉树,这个季节稍有些凋零,在月光映照後往地面投下层层的影。
居斯彦:「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顾衍誉不以为然:「你以为陵阳当真有哪里很隐蔽麽?」
他没接着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又有一种柔和的悲悯意味,顾衍誉截断这种氛围,开口道:「不如这里放心,四周有人来了就能看到。而且我的耳力很好。你相信麽?若有人出现,我会在摊主报信之前就听出来。」
居斯彦微微诧异:「我以为你是不怎麽能吃得了苦去练功夫的。」
「没错,所以我只有耳力是顶好的,」顾衍誉皮笑肉不笑,「不过长老放心,若你有不轨之心,我也有保命的两招能杀了你再全身而退。」
对这番明晃晃的威胁,居斯彦不置可否,他只是笑了起来。
她目光锁住居斯彦,问出她早就想问的话:「为什麽来顾家找的是我?」
居斯彦收敛了神情,也很快切入正题:「因为,我要找一个最可能让我达成目的的人。」
他说下去:「我认识吴三思的时候已经不是个小孩儿了,没那麽信任他,也曾经调查过他的来历。知道他曾在乐临地界盘桓好些年,借住在顾家,但他对那里发生过的一切讳莫如深,很偶尔会提起一个他曾教过的小女孩儿。」
「他没有直说,只凭这些就能让你推测出顾家麽儿是个女孩儿?」
「那确实不够。在我听说关於漠北之战的流言後,我调查了顾家,对你所做的一些事……略有耳闻。」
顾衍誉不信凭这些琐碎的信息就足够让他得出这样骇人的猜测,她的质疑写在脸上,居斯彦眼里含笑:「他不会没有由来随便抓着一个小姑娘教那些东西。寻常人家的孩子,若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授之以权术有何用?你在陵阳的种种举动,若有心去看,也不难发现异常。当然我还是在看过你本人之後最终确定的,你明明连长相都不是个男人的样子。你若作这样的打扮去关外走一圈,再自称是个公子,那里眼神最不好的老头都不会信。可惜这里的人都被你蒙骗了过去,或许他们看着你长大,不会平白起这样的疑心。而在一个人外族人眼里,这一切就分明多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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