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崇抬起沉重的眼皮,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那影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楚,最后变成一张放大的脸。
“靠,火烧眉毛了你才醒,快快快,赶紧下楼。”陈山润再次抓住他手臂,可力不从心,一个趔趄,竟又倒进他怀里。
四目相望,顾雨崇还有点懵,搂住他的腰。
“你干什么啊?”陈山润猛地扯住他领口,喊道:“快走啊,楼下着火了!你不会睡傻了吧!”
“着火?”顾雨崇瞳孔骤然缩紧,抬眼了周围,这才发现异常,抓起床头的手机,想都没想拉着陈山润的手,一脚踢开门,狂奔下楼。
两分钟不到,顾雨崇找到物业,冷静地交涉,仿佛那个困在梦魇里的人不复存在。
陈山润站在刚搭好的安全棚里,大脑空白一秒,抓着顾雨崇不知从哪顺来的毛毯,一转头,顾雨崇不见了踪影。
安全棚的背阴面靠着墙,顾雨崇走到拐角,吃了两颗镇定片,脑袋里的那阵刺痛稍有缓解,转身回到陈山润身边。
“你刚去哪里了?”
“在你身后。”顾雨崇随手指了个老外聚集的角落,“天黑,可能没看清。”
“哦。”陈山润揉了揉后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顾雨崇今晚身上有一种熟悉割裂感,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同时望向火场。
大火从楼下银杏树蔓延开来,外墙被火熏的一团黑,三楼的玻璃震碎,二楼水管爆炸……接连看下来,只有他们四楼安然无恙。
心中越发觉得古怪,瞥了眼身侧,顾雨崇额角沁着冷汗,领口微微敞着,锁骨上的疤在火光下格外明显。
对他的好奇占了上风,陈山润忍不住问:“你刚才梦见什么?我叫你半天都不醒。”
顾雨崇双手插兜,望着远处红灯闪烁的火警车,“梦到你了。”
“我在梦里变成鬼追着你跑?”
顾雨崇扯了下嘴角,苦笑,没说话。
陈山润莫名想起小学五年级,学校带他们过万圣节,那是头一次过外国节,晚上值日,天黑得早,教室窗口挂着一个张牙舞爪的蝙蝠,小顾雨崇吓得扔掉扫帚就跑。
很普通的一天,陈山润记了很多年,或许是那天顾雨崇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少年老成的他罕见露出几分稚气。
“顾雨崇,你是梦见蝙蝠了吧?”
顾雨崇一言不发,怔在原地。
陈山润没喊动他,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不远处的停车场树影摇曳,有两个黑衣人举着手机,朝他们的方向拍照。
“怎么了?”
顾雨崇眯起眼,声音冷下来:“我看见我妈妈的贴身保镖的了。”
伏笔(4)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陈山润眉头一皱,想起五年前顾母在顾父的坟前放了一把火,供台前的遗像化成灰,墓碑被烧得黑黢黢的,也不知道顾雨崇花了多长时间才把它们恢复原样。
陈山润犹豫两秒,靠近顾雨崇,“不是我把你妈妈想得很坏啊,你说今晚的火是不是她放的?”
顾雨崇不答,喘了一口气,头痛欲裂,药劲好像过去了,黑衣人的影子变得模糊,风吹来,胸口一阵钻心的痛,他匆忙抓住陈山润的手。
陈山润一怔,扫了眼手腕,抬头,“我不会乱跑的,你不用抓这么紧。”
顾雨崇勉强站稳身子,身后的大火尚未熄灭,火光下,他除了眉头皱紧了些,其他毫无异常。
“山润,你还有力气跑吗?”他的声音沙哑,像踩碎了的深秋落叶。
“为什么要跑?”陈山润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顾雨崇又紧了紧他的手腕,道:“我不确定那两个保镖有没有拍到你的照片,但如果我们一直站在这里,你的行踪一会暴露,我妈妈会派更多的人来。”
“她为什么要找我?”
陈山润指着自己,一脸错愕,“难道她看不上我,所以反对我跟你搅基?”
“不是。”顾雨崇这个人天塌下都能摆着一张冷漠脸,仿佛所有表情都在他妈妈不要他的那一年消失殆尽了。
“那她为什么要来拆散我们?”陈山润一头雾水,电视剧里土豪婆婆不都是甩一张支票到儿媳妇脸上,怎么顾雨崇妈妈剑走偏锋,放火烧他。烧就烧吧,伤及无辜干嘛,隔壁外国大哥在旁边脸红脖子粗的和保险公司扯皮半天,声音大语速快,跟过年大润发的促销广告似的。
顾雨崇深吸一口气,“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你先跟我走。”
“又来。”陈山润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反手勾住顾雨崇手指,十指相扣,“逃跑的时候别抓手腕,咱们这样握着,谁来了也拆不散。”
顾雨崇眼睫颤了颤,棚里电压不稳,灯光暗下来,陈山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朝周围望了一圈,问道:“这次我们要往哪躲?”
顾雨崇报了个英文地址,陈山润一知半解,走到墙角,顾雨崇拨开一片灌木丛,视线暗下来,他掏出手机,照亮脚下的路,一片泥泞,堆满潮湿的叶子。
陈山润还没毕业就住院,这两天所见所闻比以往十二年都精彩,他朝身后望了眼,努力想找个词形容这片犄角旮旯,但想来想去还是校园的那点事,“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晚自习逃课,被教导主任追着跑吗?”
顾雨崇牵着他跨过一个水坑,“他们比教导主任危险。”
“我就是开个玩笑。”
顾雨崇瞥了他一眼,陈山润咬着下唇,和他对视。
夜色里,他的虎牙若隐若现,顾雨崇喉咙发痒,闷声咳嗽,风一吹根本停不下来。陈山润忙扯下身上的毛毯披在他身上,顾雨崇连连摆手,想还给他,陈山润抓着他肩不放,眉梢高挑,一副你不穿,我就当个502胶把毯子粘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