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娘看着六娘道,垂泪道,“六娘,你……”
六娘道,“我想要的是能与我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人,是能与我粗茶淡饭安贫乐道的人,是能在乎我的喜怒哀乐,关心我的一颦一笑的人,阿娘,他太高,太远,哪里能看到我这汝宁县的小女娘,不值一提的粗茶淡饭,喜怒哀乐呢……”
孟简之眼里的神色浓重地如晕开的墨,他离她好近好近。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唇角渗出的血丝的温热,可她知道,此刻的亲近不过是一时的梦。
她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那个红着鼻尖,红着耳垂,红着唇的小女娘。
那个倔强到撞了数次南墙都不知道回的小女娘。这次,她知道疼了,她要回头了……
六娘,不想走回头路……
她从他双臂间退出来,站起身,转身欲走。
那一瞬间,她听到身后噗通一声。她回头时,他已经卸了力,整个人匍匐在雪地上。
孟老爹不在,看刚才情形气得身子不好。
顾翁戎摇头敛眸,到底没忍心,上去半扶半抬着恍若无骨的孟简之回了房。
这些年来两家的情谊似乎没有办法因为一桩亲事而断,孟简之始终是顾翁戎最得意的门生,这得意门生让他都伤了心,可见他身上的伤,顾翁戎却仍无法视若无睹……
其实,十年来,两家人如同一家人,是可托付性命的交情。
唯独她与他的亲事,成了横亘在两家间的心事。如今又因为亲事,让两家起了龃龉……
六娘倚着门楣,看着顾大娘和顾翁戎来来往往,带着抱怨却又为了孟简之身上的伤忙碌的身影,垂头默默地发呆。
过了两日。
孟简之仍躺在床上沉沉地昏迷着。
六娘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知道他身上的伤痕是开始化脓了。
孟叔也因那日动了肝火,引发了旧疾,虽没有大事,但醒来后,身子一下子虚弱了下来。
孟简之这里,一时无人照看,孟叔求他们照顾……
六娘摩挲了下手上的珠链,孟简之前段时间照顾过她。
还他!索性将所有欠他的都还他才好!
他的手冻得通红,脸上却没了血色。
顾翁戎帮忙解开他的上衣。
六娘去检查他的伤口,她在孟家的药铺帮了很久的忙,已经不是头一回给人处理伤口。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孟简之身上的伤痕。
所幸并非每一鞭子都下了十足力气,只是荆条倒刺横布,刮了皮肉,才显得格外狰狞。
即便如此,寒冬腊月跪在外面已然难捱,又受了如此的重伤,只怕不好养。
何况,再过月余他可便该启程去上京了。
六娘给他上了伤药,药粉撒上去,他便紧抿双唇。
六娘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定然是会疼得要命的,可她知道,即便他醒着,他也只会忍,不叫苦也不叫疼……
小时候,他为了救她阿弟染了瘴气,身上亦起了无数的红疹,红疹上药后必然是又痛又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