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终究还是?给?他想明白了。
他将刀插入桌中?,道:“还是?有区别的。”
萧绍荣嘲讽地冷笑?:“说得如此简单,只因她背叛的不是?你罢了,倘若有朝一日她背叛你,上一刻还在与你柔情蜜意?,山盟海誓,下一刻却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将你忘得一干二净,陛下当真能够容忍吗?”
“不能。”
萧绍荣提起唇角,果然,他就知道,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妻子背叛自己,更何况是?大权在握的帝王。
可很快,他听见皇帝轻描淡写地说:“杀掉不就好了。”
“既然如此,陛下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朕说的是?杀掉那个奸夫。”
“……”
“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无数个,统统杀掉就行了。至于小九,朕会待她更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让她没有朕就活不下去。如果她受到引诱,那不是?她的错,都是?别人的错,把那些人都杀了,她自然就会发现,还是?留在朕身边最好。”
姬珩平静地看着他:“这就是?朕与你的区别。”
萧绍荣愣了好半晌,才终于明白,这人是?个疯子。他泛起苦笑?:“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你而言没有意?义,于朕却事关重大。”
姬珩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牢门?边,高大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了地上的人。
“朕从来不在意?名义,只注重实际,守着那点虚名到死有什么用呢?朕喜欢能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可如今朕只要想起,她还在你们萧家族谱上未被除名,她于名义上还是?你萧绍荣的妻,朕心里就膈应。知道朕为什么留着你一条烂命么,不是?为了治你的罪,哪怕是?你死了,靖国公府的谋反罪名也跑不了,朕让你活着到京师,是?因为你还欠着朕一样东西。写休书罢,如果还想活命的话。”
萧绍荣转头,目光投向桌上铺设的笔墨纸砚,终于明白了这些东西的作用。他嗤笑?一声,神情毫无畏惧,仿佛看破生死。
“要杀要剐,随陛下意?。要想罪臣写休书,却是?万万不能。”
“不想活了?”姬珩点点头,“也是?,似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用处,可你爹娘呢?你们靖国公府满门?呢?”
他不屑地看着地上的人:“爹娘养你到这么大,不尽孝都罢了,总得偿还养育之?恩。”
萧绍荣神情凝固,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姬珩已经悄然离去,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朕只等你到天明,你好自为之?。”
地上的人僵卧良久,像个死去的人一样,半天都没动一下。但最终,他还是?缓慢地爬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走到桌前,颤抖着手拿起笔。
饱蘸浓墨,在雪白宣纸上落下一笔。
“兹有贱妻慕氏,
第一句方才写完,泪水就堕了下来,晕染了纸上墨字。
手抖得连笔也握不稳,他紧咬牙关,继续往下写。
“结缘两载,渐生不和,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划过,普济寺的初遇,人山人海中?,偏偏那么巧,她撞入他怀里,心上似撞入一朵云,他一生中?,再没遇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子。
洞房花烛夜,他掀起大红盖头,看到她晕生双颊,含羞带怯,那是?他此生最幸福的夜晚。
可来玉京之?后,她的笑?容越来越少,眉间总是?掺着些许轻愁,他假装不知,继续享受着她对他的好……
“立此休书,以求一别。
愿相离之?后,重觅佳缘。”
记忆来到最后那一年,她看他的眼神不再饱含情意?,而是?充满畏惧,她怯怯地唤他夫君,小声问?他能不能休了她,她想回江陵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写到此处,萧绍荣下笔越来越快,笔走游蛇,墨汁飞溅,几乎一气呵成,毫无凝滞,待写完最后一句“夫萧绍荣绝笔”,他将笔一丢,展纸看来,不禁满意?地点头。
好字,好字。
幼时?他爹常拿着鸡毛掸子逼他练字,寒暑不辍,他写过那么多?字,唯独今日这手狂草才是?登峰造极,写尽他平生之?意?。
休书轻轻飘落在地,他怆然大笑?起来,笑?声悲凄,久久不曾消散。
当夜,罪臣萧绍荣于狱中?暴毙。
囚笼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姬珩一场病好得七七八八,已经是?五月半夏时节。
经过几个月的讨论,内阁针对靖国公府参与潞王谋反一案终于给出个处理章程。
自大楚立国以来?,为了以儆效尤,对于谋反罪的处罚一向格外严厉。太?祖时凉国公谋反,满门抄斩,夷其三族,包括同党一共诛杀了四万多?人?,杀得玉京血流成河,尸如山积,为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不计其数。
乱世需用重?典,但?太?平年代却要施以德政,内阁诸臣商议来?商议去?,最后?给出的处理结果是?靖国公府褫夺爵位,籍没家产,年满十四岁以上的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妓,唯独靖国公府二房早已分家,又返还?原籍,故不问其罪。
折子递到澄心堂,圣上御笔一勾,批了个“允”字。
除此之?外,澄心堂还?颁布了一条令众人?惊掉下巴的旨意。
即日起,各宫妃嫔自行离宫归家,有家人?不愿收容者,许其自立门户,婚配随意,任何人?不许阻拦,若有不愿去?者,可入护国寺带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