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入室中,一双若覆清冷霜雪的眼眸向?二人这处望来,神情微有一瞬的凝滞,之?后面上又带上了笑意,语气疑惑地?唤道:“夫人?”
他因衙中事?务繁忙,尚且无空暇顾及府上之?事?,对?于近日府中的暗流涌动全然?不晓,更别提会认得卫逸了。
知晓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季书瑜起?身迎他,纤手挽着?夫郎的胳膊向?美人榻边走去,一边同他解释道:“此人乃是妾身昔日宫中的一名管事?,名唤卫逸。”
卫逸颇有眼力劲儿地?朝他俯身下拜,面上神情恭敬,言道:“仆卫逸,见过策公子?。”
“起?罢。”
闻人策淡淡应声,一双乌眸直视前方,再不多予他一个眼神。迈开长腿,顺着?臂上那份牵引的力道,同女子?一道往窗侧走去。
探听着?耳畔的动静,片刻后,跪于地?上的卫逸微抬眼眸,以余光打量着?这对?新婚夫妻。
修长高挑的男人两腿屈膝而坐,因着?身下美人榻实在有些?窄小?,身形不由得稍显拘束。
然?观其面上神情从容自若,好似浑然?不在意女子?将他置于何处,态度颇为闲适地?瞧着?她为他擦拭湿发。
可美人手下动作虽说已是足够细致轻柔,然?而因着?往日侍奉他人的经验到底是太少,每段墨发都要擦拭许多遍方才收手,且来不及顾及余下披散着?的湿发,只得眼睁睁地?瞧着?那些?不断地?往下坠落的水珠,一点?点?将他的衣物濡湿,映出一片斑驳痕迹。
即便是如此也未能叫他皱起?眉头,说出一句抱怨之?语。好似他生来便有一副温柔心肠,脾性极佳,对?于身边之?人都怀有着?巨大的包容之?心。
是单对?她如此,还?是不论何人,他都会这般温和的以礼相待么。
将眼前画面悉数收入眼中,卫逸垂下睫羽,对他方才若漫不经心抛出的疑问做出回应,答道:“奴一直随侍于公主左右,如今正好三载了。”
“三载,那是夫人方才回到宫中,你便跟着?了?”
闻人策声线清润,如若晨曦之?风轻拂水面,语气亦是谦和从容,却是叫人不自觉从心底生出敬畏之?心,丝毫不敢冒犯。
“是。”卫逸应声。
闻人策轻笑两声,捧起?手边的一册书卷观阅,不再言语。直待季书瑜停了手上动作,方才起?身绕过屏风,入到里间更衣。
季书瑜放下了布巾,目光望向?远处拐角后的屏风,回首向?卫逸投去一眼,轻咳两声,言道:“日后跟着?吴管事?好好办差事?,你且先退下吧。”
“仆遵命。”
借着?她回过头望向?里间之?时,卫逸最?后再抬眸瞧了她一眼,悄无声息地?转身出门去了。
珠帘摇晃,发出叮叮脆响。与檐下占风铎所发出的声响交织重合,奏成一支悦耳的乐曲。
闻人策坐于书案边,提笔挽袖书写着?什么。
季书瑜则卧在窗侧的美人榻上,以手支颐,欣赏着?院中花树。一边感受着?外头吹来的香风,惬意地?眯起?双眼。
东宣的水土宜人,便是于花也是格外滋养的。如今已至深秋,
然?而院中绿意依旧盎然?,风间充斥着?馥郁花香,芬芳四?溢。
一月前,院中本?还?没有栽种这么多些?花的。只因美人入府后随口提了一句院中景致单一,侧窗下光秃秃一片少了些?许生气,院子?的主人便命人于窗下设立栏循,用来栽种各色花株。
京畿有言,‘群花品中,以牡丹为第一’。
而南陵京畿的贵人们最?喜牡丹,似乎已成了世人皆知的秘密。因着?季书瑜独特的身份,府中管事?想当然?的便以为她也同样喜爱那些?名贵的重瓣牡丹,不惜花费百金为她挑遍了姚红魏紫,又千里迢迢的快马送来。
不曾想,最?后将花种上了,女主人对?赏玩牡丹花的兴趣倒是不大,独独最?中意那株禾高大、花开的极高的玉兰树,甚至亲自择了数十颗不同颜色的良苗于院前栽种,每日悉心养护。
为此,又有不少人感到疑惑。
玉兰生的那样高,主子?既是喜爱兰气,何不种植玲珑小?巧的墨兰更来的方便?
她却言道,玉兰色白微碧,香味似兰,但比兰花更为坚韧,二者各有各的美,她皆喜爱,只是玉兰始终更得她心意些?。
闻人策听闻了此事?,也不甚在意,于翌日辰时亲自择了几棵海棠同栽于院中,笑言二者合一乃是“玉堂富贵”的寓意,直夸她玲珑心思,最?明?白他心意。
可他早已歇了争权的心思,不是么?
那‘玉堂富贵’不过也只是为了阻他人口舌的幌子?罢了。
季书瑜半侧过首望向?那书桌旁的清隽面容,心下思绪杂乱。
玉郎无尘无垢,琉璃剔透,实乃良人矣。
他以真心相待,只是她的“情”却自始至终皆是不纯。
双人共行,而其一别有居心,如此又如何可能走得长远呢。
又不知,眼下这般闲适宁静的日子?到底能维持多久……
感受到她投来的视线,那人停了手中狼毫,修长手指搭于桌面,微抬眼睫朝她看来,笑问:“可是觉着?此间景色无趣了?”
言语亲热熟稔,二人好似已是一对?举案齐眉了多年的夫妻。
季书瑜望着?他那双瞳色极浅的眼眸,忽而凭空生出些?许窥探他心意的欲望。
“夫郎觉得,夫妻之?间该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