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间杀声震天,高处落叶犹如急雨乱坠。
银光交错间,鲜血狂涌而出,染红了漆黑的夜林,与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
虽说山匪人手仅仅只有送亲队伍的一半之多,然护卫们接连几日长途奔波早已是疲惫不堪,自然难敌养精蓄锐许久的匪寇,交手不过半个时辰,战局便显露出无法阻挡的颓势。
不远处林树上,一人白面无须,手持羽扇,以俯视姿态观察着下方缠斗的人群,低声喃喃:“信上说的是真的…南陵被诸侯架空,如今已是日薄西山。”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目光投向远处,目光紧盯着前头那抬装饰精美的花轿,忽而眼神一凝,瞪目斥道:“他娘的,怎么让那个最肥的跑了?都干什么吃的,老四,去把那小娘们给老子逮回来!”
闻言,正在混战的人群中立刻分脱出几人,以一戴着铜制面具的男子为首,迅猛地绕过一座座以血肉之躯筑成的坚墙,整支队伍犹如长蛇屈伸般蓄力,踏着暗色的‘浅溪’向远处几个身影猛然弹射出去。
深林漆黑,月色黯淡。
尚且来不及辨路,季书瑜便被俩嬷嬷拉扯着一道朝林外奔逃,长长的绣凤金丝拖尾早已被污浊血色侵染,所过之处,皆留下鲜红刺目的血迹。
马蹄声逐渐清晰,身后杀意迫近,一道目光如有实质般牢牢锁定她。
季书瑜
握了握拳,蓦然回首撞入那双犹如寒潭般的漆黑眼眸。
满头珠翠随夜光流转,发出清脆声响,银光恍若化蝶般将随她挣脱这夜色的桎梏,归入云天。
正是这奇光,位于‘蛇头’的领队男人终于看清了眼前女子的娇容。
斯人秾丽,百般难描。乌发赛墨缎,白肤凝霜雪。
因着方才极尽全力的奔逃,她此刻云鬓乱洒,面泛潮红,呼吸微促间,胸脯起伏如春波荡漾。面薄腰纤,一袭繁复红衣于夜月下宛若艳妖可噬人心魄,周身环绕着珠宝银光,好似尽是因她这颗明珠生晕,美玉生荧。
不过出神了一刹,身下马匹忽发出尖利嘶鸣,梅薛温眉头微蹙,提刀斩落迎面袭来的第二只弩箭,眸光冷冷瞥向前方。
之后,却是毫不犹豫地抬手扯落身侧同行之人,翻身一跃,以奇速调换了两人身下的马匹。
身后又是一波羽箭袭来,他提刀斩落几支,再度扬鞭,提速向前方冲去。
“快跑!”
护卫队们浴血杀出重围,甚至来不及顾忌身后即将砍向自己的大刀,拼死延缓匪寇侵袭的脚步。
身侧嬷嬷的喘息声愈发粗重,季书瑜一边被带着奔逃,一边悄悄收拢起手中的袖箭。
看样子,今夜是在劫难逃了。
厝火积薪不会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女?……
送亲将领临时改变路线,择远离西山的官道而行,然而队伍如今还是碰上了匪寇的阻围。
且观敌军以前后夹击之策包绕队伍,显然是提前派遣了人手埋伏于深林中,只待他们自投落网。
如此就很耐人寻味了。
山匪们既能如此精确的知晓送亲队伍的行踪,那定是同暗哨提前通过了气。如若不是南陵皇室这边出了问题,那便是闻人府派来的那支迎亲队有内鬼。
而她的直觉更倾向于后者。
在三人即将望见深林的边际之时,十几匹马已摆脱重重围阻追赶上来。
马蹄落地,尘土飞扬。
再眨眼,她们已是被众山匪团团包围,避无可避。
‘长蛇’以头连尾,自发地将人包绕于其中,马蹄逐渐减缓了速度围绕猎物徐徐打转,不动声色地缩紧包围圈。
匪寇皆以黑色布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凶狠如饿狼的眼睛在外,其中泛着幽幽青光,目不转睛的盯视着里头的猎物。
被数双眼睛窥伺,两个嬷嬷惨白着脸,双臂平举,合力将娇娘保护在身后。
那戴着铜制面具的男子勒了马,不急不缓地进到包围圈中,最后徐停于季书瑜面前。
“南陵国君新封的玉倾公主……是也不是?”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美娇娘,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低哑沉闷,却隐隐含笑。
他在笑什么?
季书瑜垂眸不答。
他们提前埋伏于此,显然是冲着南陵国派出的送亲队来的,且端看行队当中穿着嫁衣的只她一人,她是什么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这人是在明知故问。
匪寇捉弄猎物的恶趣味。
见季书瑜不接话,那人又笑了,苍白的唇薄而有型,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确是阴凉如寒铁。
他回首瞧向身旁蠢蠢欲动的爪牙们,慵懒地塌下精壮的腰身,戏谑笑道:“嗯,不会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女?你们,探探她身份去。”
爪牙们欢呼一声,吹着口哨跳下马,伸手便来拽两个嬷嬷,又有人探手绕过嬷嬷的阻拦,要去触碰被二人掩在身后的新娘。
嫁衣拖尾被撕扯在地,几只如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攥住女子皓腕,又见有人准备去扯她的腰带,季书瑜这才忍不住惊呼出声,拼尽全力挣脱桎梏,摸出袖中藏着的短刀狠狠向前方刺去。
“啊!”被刺中的人痛呼出声,捂着手臂后退几步,鲜血狂洒而出迅速染红地面。
这一举动迫使所有人都暂停了手下的动作,安静片刻,见到那抹刺眼的猩红,匪寇们的神情却是愈加兴奋了。
这些哪还是人,简直是群疯狗。
季书瑜仰首,用如出一辙的寒凉目光回敬高坐于马匹上观戏的男人,长翎轻颤,但见她手腕翻转,直直将短刀的锋刃抵上自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