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无异议,对他现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赵大哥!”
赵睢向我回以微笑。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手掌渐渐温热,于是收回了手,站起身向那仆人道:“将我们的旅行包打开,拿几件厚衣服来给顾蘅穿上,我们下山去。”
我穿上赵睢带来的长袍和貂裘,不再觉得寒冷,只是那些衣物下摆都很长,我不得不将它们卷起,将裤腿扎紧,乱七八糟的服装配上我被风吹得凌乱无比的栗色长卷发,一定很滑稽。
赵睢似乎并未注意我的狼狈模样,一路指点我看沿途风景,兴致勃勃向我讲述长白山的典故传说,他侃侃而谈,见识极其广博,不但对中国的各种天文地理知识了解透彻,而且知道不少西洋文化,他所受的教育毫不逊于现代的大学男生,甚至远远超过了我。
我暗地称赏他的聪明博学,问他说:“赵大哥,是不是有许多学识渊博的老师在教授你学问?”
赵睢将墨镜重新戴上,唇角轻扬,轻声说:“学识渊博的老师……家里的确有许多,不过我最崇拜的老师只有一位,她不但懂得数千年历史变迁,还能预知未来,我所学的许多东西,都是她教给我的。”
我心生好奇,追问道:“预知未来的老师?是她教你学习e文的吗?”
赵睢正欲点头,忽然之间神色微变,一把将住我的衣袖,向身边仆人说道:“黄俨,小心背后!”
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他猛力一拉,险些站立不稳,他伸手扶住我,低声道:“似乎有人躲藏在我们身后,不过你别怕!”
漫天风雪中,倏地出现了五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们头戴纱冠、身穿橙红色奇异官服,腰间都佩带着一块小小的木牌,手执一把锋利的长刀,他们不但装束相同、行动整齐划一,连面部表情都如出一辙,眸光清冷而僵硬。
我被他们身上的凌厉杀气所震慑,打了个寒战,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人并非善类,似乎是冲着我身边的赵睢而来。
为首的官员看见赵睢后,冷酷的面容依然毫无表情,脸部的线条却柔和了许多,在雪地里率众向他叩首行礼道:“微臣袁彬,叩见赵王殿下。”
他口中的“赵王殿下”,似乎是称呼赵睢。
我虽然不太懂得中国古代礼仪,但是我也知道,只有皇帝的亲生皇子才有资格被人尊称为“殿下”,难道眼前的赵睢并不是普通富户的贵公子,而是当今皇帝朱棣的孩子?
我惊讶无比,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对话。
赵睢将双臂交叠在胸前,懒洋洋看着袁彬说:“这次怎么又是你亲自出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永乐十年起,我每年都会在外面遇见你一次,连这次一起是九次了!”他打了一个呵欠,接着说:“难道锦衣卫就不能换个别的人来陪我玩一玩吗?”
袁彬仿佛没有看出他的漫不经心,肃然低头说道:“殿下所言不差,的确是九次,大前年微臣为了寻找殿下前往西部戈壁滩和大沙漠,前年微臣去的是西双版纳原始森林,去年微臣……”
那仆人黄俨打断他的话,略带讽刺之意说:“袁大人劳苦功高,所以才得到皇上提拔重用,这些功劳,还是回北京到皇上面前细细说去罢!”
袁彬抬头视黄俨一眼,不紧不慢道:“多谢黄公公提醒。微臣只是奉皇上旨意前来,恭请赵王殿下回北京,贤妃娘娘还嘱咐微臣传话,赵王殿下离开紫禁城三月有余,如今年关将近,北方天气寒冷,是时候回去了。”
赵睢听他提及“皇上”与“贤妃娘娘”,神情微带犹豫,仿佛无比思念父母一般,幽幽问道:“父皇母妃近日在京中过得可好?”
袁彬见他似有牵挂京都回宫之意,忙道:“皇上与娘娘都好,只是担忧殿下孤身一人在外,日夜不安,盼望殿下早日回家。”
赵睢听他说完,竟然点点头道:“好,我随你们回去,不过我这位朋友初来此地,我必须先将她安顿好。”
袁彬起身给他让路,回答说:“微臣会一路护送殿下返回京城,请殿下前行一步。”
赵睢不由分说,拉起我大步向前走,丝毫不理会锦衣卫会继续暗中窥视跟随自己。
我行走了几步,悄悄回头看他们,却吓了一大跳。
茫茫雪原上仅余数行脚印,竟无一人身影,那数名锦衣卫渺然无踪,仿佛瞬间全部凌空飞逝而去。
3
风雪一阵紧似一阵,长白山的天气越来越寒冷,凛冽的寒风似乎要将人的肌肤都冻得裂开。
我身穿着好几件狐毛貂裘,脚下套着赵睢的高统马靴,脸颊、脖子都包裹在一条长长的羊绒围巾内,手上还戴着一副毛绒手套,全身上下几乎密不透风。
下山的道路被积雪掩埋,一脚踩下去就会深深陷落,那马靴有些大,我从雪地里抬脚的时候特别费劲吃力,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赵睢与黄俨似乎早已习惯了长白山冬季的恶劣环境,情况比我好得多。
我的左脚又一次被积雪陷住的时候,我非常努力地从雪堆中拔脚依然无济于事,急得团团转。
赵睢见状忍不住笑道:“需要我帮你吗?”
我忙不迭点点头。
赵睢伸出双手,隔着密密层层的厚厚冬衣环住我的腰,微微用力将我从雪坑中抱出来。
我的身体被他凌空拖出雪坑外,双足离地时感觉一阵恐惧,匆匆忙忙搂住他的颈项,像小时候拥抱顾羿凡一样紧紧拥抱着他,纤巧柔软的身体贴在他宽阔结实的胸前。
我看不见他墨镜后紫眸中隐藏的眼神,却能听见他心跳加速的声音,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青草香和优雅的森林气息,混合着长白山特有的纯净空气,就像……kenzoaour的晨曦之露,清爽、淡然、幽静。
这种味道正是我最喜欢的男性香调,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抬头微笑看向赵睢的脸。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之时,赵睢的脸居然倏地红了,他神情间有一刹那的不安与悸动,心跳也更加剧烈。
虽然那只是一瞬间的加速,我还是被他那种突然而至的强烈感觉震动了一下,为什么他的反应和表哥顾羿凡不一样?难道我刚才的举止,对于一个刚刚认识的古代男人而言并不合适?
我怔怔看着他,心中开始泛起一丝丝的后悔。
赵睢将我放在一块略高于雪地的凸起山石上,唇角又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问我说:“顾蘅,你今年多大了?”
我的头脸被羊绒围巾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暴露在外,见他岔开话题问我别的事情,立刻答道:“我刚刚过完了十七岁生日!”
赵睢微微颔首,说道:“今年虚岁十八,令尊令堂都远在西洋吗?”
我想起潜心于学术研究的顾文飞和从未谋面的父亲林默,黯然垂头说:“我没有见过父亲,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妈妈现在还在西洋,我的姓也是外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