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语气淡淡,瞧不出话里的意思,明裳却听出了一分?嘲讽,那?日那?燕窝粥倒底凉透,明裳觉得可?惜,便赏了宫人。后来男人知晓,捻着她的红珠子,没少让她吃苦头,敢把送到御前的汤水赏给宫人的,明裳确实是头一个,害得明裳都不敢再去御前。
明裳小脸通红,恭敬地回道:“嫔妾耳铛许是落在了乾坤宫。”
后宫属她最为受宠,李怀修私库里的好东西不知赏了这女子多少,他一时分?不清这女子是借着由头往他跟前凑,还?是真的丢了耳铛。
明裳见男人抿唇不语,很快反应过来,皇上最忌讳嫔妃耍这等?小手段,她立即补道:“是嫔妾阿娘送给嫔妾的,嫔妾十分?珍惜。皇上要觉得嫔妾不便打扰,嫔妾走就是了,待皇上找到,再让人给嫔妾送过来。”
边说?,不等?李怀修准允,便要带着宫人离开,这女子是被他宠坏,小性子上来不管什么时候都对他用一回,大庭广众的,有这么多宫人,还?把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李怀修压了压发疼的额角,黑着脸斥她,“朕说?让你走了么,给朕上来。”
一旁伺候的全福海不经?意一瞥,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宓常在立马上扬的嘴角,宫里头敢算计皇上的,也?就宓常在一人。他忍笑,恭恭敬敬地让人摆了小凳,扶着宓常在上了銮舆。
到乾坤宫还?有一段路,明裳自然地赖到男人怀里,脸蛋蹭了两下朝服的衣料,舒舒服服地合了眼。李怀修垂下眼皮,便是这女子听话柔软的模样。他伸手搭到怀中人的腰间,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明裳的腰窝,另一只手握着水治在看?。
明裳无聊地睁开眸子,瞄了眼古书的封页,好奇道:“皇上又不必亲自去地方治水,也?要看?这些书吗?”
女子卷着尾音,像一片羽毛勾着他的心?口?。
李怀修捻着扳指,眼也?没看?她,随口?答她,“食民之禄,自当要做为民之事。朕若不懂,又如何分?得清朝中臣子是为大魏百姓,还?是为自己的私心?。”
明裳心?头一震,不禁望向男人的侧脸,父亲曾不止一次敬赞新登基的帝王,明裳未进?宫前不以为然,她觉得,世间男子,就该去大表哥一般,满腹经?纶,风光朗月。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会懂得民间疾苦。但近些日子,越靠近这位君王,她越发现,没有人比这位更配坐那?个位子。
她怔然片刻,伸手去抚男人紧锁的眉宇,笑意盈盈,“是嫔妾浅薄了,大魏有皇上这样的君主,是江山之幸,万民之福。嫔妾能伺候在皇上身边,也?是几世修来的幸事。”
李怀修听得这般毫无新意的奉承之言,耳朵早就生了茧子,一把抓住怀中女子乱动的小手,冷眼睇她,“少捧着朕,嘴上说?的好听,当朕不知道你私底下给朕翻的白眼?”
早就知这位帝王心?思深沉,明裳私下什么动作都看?的清楚,她哼了声,粉嫩的脸蛋嫣红如灿霞,“嫔妾是真心?的,皇上不相信就算了。”
边说?,边翻过身子,给男人留了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李怀修又气又无奈,捏了把那?张脸蛋,“没良心?的东西,换作旁人敢给朕脸色,朕早就要了他的脑袋。”
明裳疼得呜咽一声,捂住右脸,毫无气势地反抗,“皇上别总掐嫔妾,疼死了。”
里面?说?着话,忽听宫道有人请安的声音传来,李怀修抬手掀开了垂帘。
两人高的宫墙内,身着诰命华服的妇人屈膝做礼,旁边跟随的少女眼如弯月,唇如渥丹,随之做礼。
“臣妇孟江氏恭请皇上圣安。”
明裳闻见动静,转过脸,正瞧见了地上跪着的二人,宫里头孟氏一姓只有重元宫的丽妃,难不成这位是丽妃的生母?可?瞧着容貌却是连三分?相像都无,旁边的女子倒与妇人有些相像。不过,明裳想到一点怪异,命妇入宫走东偏门,若从东偏门去重元宫,到这条路岂不是绕远,还?是说?,这位孟江氏就是为了遇见圣驾才有意为之。明裳往下瞄了眼,看?清那?女子含羞带怯的神情,愈发确信了心?中的想法,这孟家,是存了些别的心?思。
明裳正要收回打量的眼光,就对上了那?女子的视线,少女见到她与皇上同乘圣驾,脸色明显一僵,全福海很有眼色道:“孟夫人,这位是宓常在。”
孟江氏下意识看?了眼明裳,脸色显然没方才好看?,干巴巴地再次福了礼,“臣妇请宓常在安。”一旁的少女也?随之做礼。
明裳没说?话,听旁边的男人道了句免礼,便撂下了垂帘,甚至不给孟江氏奉承攀附的机会。
男人虽未露出情绪,明裳却感觉出,皇上并不喜孟江氏二人,也?不知这事儿丽妃知不知情,但见皇上的态度,显然那?二人打错了算盘。
銮驾内很静,明裳识趣地不说?话,李怀修拨着扳指,稍许扫了眼怀里的女子,那?人合着眼,黏糊糊地窝在自己怀里,倒是难得乖巧,良久,李怀修敛了眼眸。
……
重元宫
丽妃得知孟江氏带着孟纾进?了宫,嘴角扯出一抹讽笑,“江氏就这般急不可?耐么!”
禀话的小太监说?了孟江氏有意从乾坤宫东廊那?条路过来,清沅听了,心?疼得红了眼眶,立即道:“奴婢这就到重元宫前守着,打发了江氏二人!”
丽妃拦住她,敛下眼,“本宫久不回府,她们倒是忘了这孟家因何而得今日的荣耀!让她们进?来,本宫倒想知道,这江氏还?要拿什么来压本宫。”
小太监引着江氏母女入了重元宫的门,江氏进?过宫,不觉新鲜,孟纾却是初回进?这皇宫,听闻长姐竟是重元宫的主位,眼中惊诧不已,又不禁鄙夷,主位又如何,没有皇嗣,待人老色衰,皇上哪会记得,待她入了宫,定?要皇上专宠,别说?重元宫主位,就是这六宫主位她也?坐得。
孟纾心?高气傲,对引路的宫人也?没有好脸,早早摆上了架子,鞋面?沾上泥土,她便停下来,指着前面?的宫女道:“你,过来给我擦擦绣鞋,这南洋的珍珠价值连城,别弄脏了失了体面?。”
那?宫女有些无措,求助地看?向清沅,孟二小姐虽是娘娘的胞妹,可?毕竟同父异母,倒底是在重元宫里,她若贸然听了孟二小姐的话,就是失了娘娘的面?子。
清沅给小宫女使?了眼色,上前一步,恭敬地笑道:“南洋珍珠固然罕有,于娘娘而言也?是稀松平常。二小姐倘若觉得旧了,再求娘娘赏赐几颗,毕竟是娘娘的嫡亲妹妹,娘娘仁善宽厚,必然不会吝惜。”
孟纾怎会听不出清沅话里的明嘲暗讽,偏生她想不出反驳的话,毕竟绣鞋上缀着的这两颗南洋珍珠,也?是长姐从皇上赏赐之物?中给她的生辰礼。但这宫女这番话实在是无礼了些,不过是个奴才,就敢跟她这么说?话?
她正要发作,衣袖被人拉了一把,江氏最是明白这个小女儿,自小被她宠惯了,娇纵跋扈,但今日是有事要求丽妃,可?不能把人得罪了。江氏温下声,“纾儿不懂事,清沅姑娘莫要见怪。”
江氏原是府上的姨娘,娘娘嫁给尚是成王的皇上第二年?,夫人病逝,不久江姨娘才被扶上正室的位子。娘娘在府邸时,江氏母女不知占了娘娘多少好处,今时今日,若非娘娘一力撑着,江家早就败落,偏这些人不知感恩,还?如此狼心?狗肺的对待娘娘。清沅瞧见孟纾俏丽的装扮,强忍着才没去啐上一口?。
宫人掀起?珠帘,请江氏母女入殿,窄榻里慵懒地斜坐着锦衣华服的女子,翡翠金钗挽起?乌黑的青丝,身上的宫裙是上好的江南蜀绣,缀着大颗大颗剔透晶莹的珍珠,成色不知比孟纾鞋面?上的两颗好了多少。
孟纾呼吸一滞,江氏拉着她跪身福礼,“臣妇见过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万福金安。”
宫人垂首上了热茶,步履无息,丽妃点着杯沿儿,良久才换上笑意,请江氏母女起?身免礼,却并未叫人看?座。
“母亲入宫,怎的不叫人给本宫传个话,倒是让本宫全无准备,怠慢了母亲。”
在府邸时,江氏就领教过这位长女的厉害,说?是怕怠慢了她这位嫡母,得知她进?宫,却不亲自去迎,进?了内殿做礼,又有意压着她,即便起?了身,也?不见宫人看?座,可?见这位长女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此行颇有不满。江氏觉得这些种种不过是丽妃垂死挣扎罢了,表面?再风光,膝下至今还?不是没有皇嗣,一个生不出皇嗣的女子就是一枚弃子,迟早要被家族抛弃。丽妃要是知进?退,就该把纾儿留下,日后诞下皇嗣,也?能认她做养母,给她几分?体面?。
江氏心?里打着盘算,笑时眉眼出了皱纹,仍旧可?见年?轻时的风韵,“是臣妇的不是,纾儿许久不见娘娘,甚是思念,臣妇才自作主张,想着娘娘一向重情,或许也?想念家中了,便带她进?宫与娘娘叙叙旧事。”
江氏那?张嘴,总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丽妃牵了牵唇,顺着她的话头继续道:“本宫入王府多年?,不记得与纾儿有什么旧事可?叙,倒想起?来,纾儿当年?不是与向家姑娘走的近,怎的如今不见纾儿提起?了。”
当年?孟纾与向家姑娘走的近,全然是因为先帝爷喜爱十三皇子,向家姑娘又与十三皇子有婚约,孟纾可?不是要绞尽脑汁地讨好了向家姑娘,谁料想,先帝爷突然暴毙,最后继承大统竟是三皇子,十三皇子及其党羽因篡位而诛杀,向家请辞退隐,才得以保全一族性命,孟纾哪还?敢跟向家沾上干系!
她脸色一白,手心?都出了一层凉汗,“长姐误会了,纾儿不过跟向家姑娘说?过几句话,谈不上交好。”
丽妃仿佛没看?到孟纾紧张的神情,“哦”了一声,淡淡道:“或许是本宫听错了,皇上与本宫说?起?这事儿,本宫还?疑虑了许久,幸而纾儿与向家姑娘没什么关系,不然就是本宫也?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