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生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归帆加快步伐,终于走到门口,他一手揽着姜潮生别歪地上,一手艰难的拧把手。
姜潮生差不多吊在江归帆身上,脑袋晕晕乎乎的,一门心思的泄,言语很流畅,但没什么逻辑可言,“你真讨厌,你知道吗哥,我特别生气,你不跟我好,你嫌我是男的,还嫌我年纪小,可我都不嫌你是男的啊,我也不嫌你年龄大。”
江归帆:“……”他推开门,扯着姜潮生坐到床上。
这里床比较低,姜潮生矮了一截,仰着头望着江归帆,眼睛亮晶晶的,很是认真的语气,“我让我妈把我生成女孩好不好,这样你就能给我生孩子了,哈哈,我要生好多小狗。”
江归帆:“……”
提到孩子,显然勾起姜潮生的伤心事,他控诉道:“你把我们的孩子送哪里去了,你太残忍了,它们还那么小,牙都没长齐,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江归帆:“……”
“它们该多伤心啊,哥,你真讨厌,我讨厌死你了……”姜潮生垂下眼帘,落寞的语气:“也喜欢死你了。”
姜潮生不太清楚的胡言乱语,有些招笑,江归帆是想笑的,可明明只是一个勾起唇角的细微表情,却稍显艰难。
宿舍的小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可呼啸凄厉的风声,已经透过无处不在的间隙,飘进安安静静的房间。
姜潮生红着眼睛,也许是醉酒的缘故,眼角处有些湿润,被江归帆用指尖揩去,姜潮生眨眨眼睛,抱住他的胳膊,又是混乱、但流畅的讲述,他说他在这里遇到的人,说他在这里的心情,说他在这里的工作。
“你生日那天,我高兴的特别难受,你怎么能不出来见我呢,一个人过生日会开心吗,你没买蛋糕,就没法许愿啊,这样你就不是二十九岁,但我已经十九了,哥,我们的年龄差距小了一岁,你会喜欢我的吧。”
他直勾勾盯着江归帆的侧脸,眼神介于清醒和茫然之间,“哥,我想通的有点晚,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对吗,怪不得你那段时间很奇怪,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你当时在想什么,怎么拒绝我吗。”
“不止。”江归帆轻启薄唇,嗓音很轻,却莫名有种沉重的意味,“我想了很多。”
姜潮生习惯江归帆的沉默,骤然得到回答,醉酒后的脑子,迟钝得厉害,他徒劳的思考,理解得十分吃力,“你还在想什么,我听不懂,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江归帆垂眸,浅浅勾起唇,“你不用听懂。”
他们并排坐着,将近一个多小时,姜潮生断断续续讲完他来这里的所有事情。
姜潮生嘀嘀咕咕声音越来越小,还打了个哈欠,江归帆动了动胳膊,“困了就去睡觉。”
姜潮生说了句,“不要。”就脑袋一歪,姿势别扭的抵在江归帆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江归帆垂眼望了望,抬起视线到桌上,白墙上挂着时钟,秒针滴答滴答,一声接着一声,在窒息般的沉默,仿佛像是凌迟前的倒计时。
当姜潮生不说话的时候,江归帆的世界总会这样,沉寂无声,他并非接受不了这样的安静,在近乎残忍的管控下,他的自控力一直很好。
他只是接受不了姜潮生的靠近。
真是奇怪,他选择分开的结局,忍受独自一人在渔排上窒息般的孤独,忍受繁重的体力活,忍受说假话狠话的反噬,唯独不能忍受,姜潮生一丝一毫的靠近。
这种靠近,会让理智分崩离析,从而脱离预设好的走向,他到底是普通人,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七情六欲,被支配到麻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归帆伸出手,扶正姜潮生,想把他慢慢平放在床上,姜潮生睡眠很浅,细微的动静,就睁开了眼,定定看着他。
姜潮生脸上的红晕还在,浑身都是酒味,眼眸却没有迷离,又黑又沉,一寸一寸扫过江归帆的眼睛、鼻梁,停在嘴唇的位置上。
江归帆从他眼中,清楚得看出来他想做什么,因为他也看姜潮生的眼睛,准确来说,这是一场对视,结束对视其实很简单,移开、或者仅仅闭下眼睛,可实行起来却异常困难,视线相交、碰触,像是给全身都打上麻药,围上层层叠叠的锁链,困死在对方眼底的汪洋大海。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屋内的安静,似乎萦绕出一种怪异的气氛,粘稠的、暧昧的难以喘息,似乎下一刻,就有什么彻底难以掩盖,顷刻之间便要爆而出。
姜潮生缓慢移过来,慢慢的、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皮肤纹路清晰呈现在眼前,近到能数清根根分明的睫毛;终于,在他们的距离达到某种阙值时,江归帆的瞳孔微颤,徒然清醒,生硬的移开视线,微微向后仰,拉开距离,侧身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关上了灯。
眼前突然一黑,姜潮生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听到江归帆说,“往里侧去。”
姜潮生暂时放弃思考,哦了一声,乖乖挪到里面,试图减小自己的块头,把最多的空间留给江归帆。
江归帆侧躺下来,“睡吧。”
姜潮生再次睁开眼时,外面隐约有了亮光,脑袋不时传来阵疼,他恍惚一瞬,从茫然立刻切换到清醒,侧过身,同时把手探到身侧,没有人,甚至没有温度。
平房的屋檐下,姜潮生蹙眉盯着空中丝丝的细雨,不声不响的站着,在重启一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