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大哥是远房的堂兄弟,大哥是妾生遗腹子,而我是父母早亡,俱都是族里不待见的破落户,本就不多的家产未及成年便被那些所谓的亲眷给分了个七七八八!”
“我记得那会儿老头子的头七还没过呢,那些个所谓的嫡亲大伯、守望叔父就麻溜地上门了,这个挥着借据要田契,那个舞着欠条要房契,那会儿我才多大啊?细胳膊细腿儿的,被他们强按着就把压给画了。”
徐朗说话时语意平静,就仿佛是别人家的沉痛往事,可王年的心里却是突然想通了这一路行来的别扭之处——明明有“望江楼”这样堪称士林风华的金字招牌,可徐朗却是丝毫没有珍惜利用的意思,反倒是想方设法地去糟践唾弃,就连精于世故的徐博都不曾加以劝诫。
“没奈何的我们只能委身打行,终日奔波但求一餐温饱。大哥智计卓绝、算无遗策,没多久便成了出谋划策的白纸扇,而我则靠着一身蛮力成了打行里的双花红棍。”徐朗唏嘘着说道,望着王年的神色半是追忆半是无奈。
俗话说得好,“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会儿按着戏文里的套路,王年就算做不到感同身受、泪如泉涌,那也该是面露哀伤、好言宽慰一番。
可偏偏王年却是眼帘低垂着一声不吭,根本不接徐朗的话茬子,让徐家二老爷一时间竟有一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这偌大的房里一时间竟只剩下了三人的喘息声。
半响见王年没什老子言语,徐朗有些忍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一贯都是听着他大哥的吩咐行事,要打便打、让杀就杀,即便到了如今知天命的岁数,一身的江湖豪气也是收不住的,要不是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他哪儿有那闲心在这屋子里跟个十多岁的娃娃扯皮?
有那闲工夫,他早就带齐人马上枫林渡上把人杀干净了带上孩子一走了之。
“王年我们兄弟二人是讲信用的,你可以去漓阴城里打听打听,当年谁帮过我们,助过我们,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感怀于心,每家每户都是还了人情的。”徐朗重新把手放到了桌子上,脸上强堆起一丝笑来说道,“你把这娃娃交给我,之前种种我们既往不咎,从此以后你就是实实在在的徐家大掌柜,便是一府之尊见了你也得弯腰低头!”
绕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是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徐朗只觉得这一身横练的筋骨都松快了许多。
“嘿”
那边厢王年听了忍不住一声低笑,却是把旁边的石伢子往自个儿身边又搂紧了一些,“二爷说笑了,上仙亲口交待的是让我把孩子带去,我哪儿能逆了上仙的意?”
“至于那什么大掌柜不大掌柜的,都是老爷和您的抬举,小的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王年的回话滴水不漏,但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大掌柜什么的无所谓,关键这孩子你想都别想。
“好!好!好!”
这边厢徐朗也不打算再忍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脸上的杀意却是越来越重。
“老四,把人带上来!”
徐朗这一声喊,外头的何四就答应着“蹬蹬蹬”下了楼梯。
王年见了徐朗杀气腾腾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一个咯噔,他大概知道来人是谁了。
没多久,何四就带着另外两个粗杀汉子,抬着一个大麻袋进来了。
门开风动,石伢子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只见那原本麻黄色的袋子几乎被血染成了殷红,两个汉子一边走着,那袋子边沿上就滴滴答答地向下洒着鲜血,一路将那透亮照人的方砖刻上了好几道血线。
“放下。”何四一声喊,那两个汉子就小心地将麻袋横放在方砖上。
接着何四亲自蹲下去,抓着袋口双手左右用力那么向下一扯,一张看着和王年岁数相仿,血肉模糊的脸就露了出来!
“王明!”
王年几乎是第一眼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被他搂着的石伢子也被拖着一起起来,正好可以越过饭桌,将王明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呕”
满鼻子都是血腥气的石伢子差点儿就要吐出来了,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儿的他只觉得胸口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浑身都在忍不住地打着寒战。
身后一股频率极快的震动传来,他扭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家年叔也是呼吸急促得要命,整个人都晃着。
好好的修仙,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何四却不管王年他们的反应,这种场面他们干得多了去了。
只见他也不嫌脏,一把抓着那名叫王明的少年,一边示意着两个手下把麻袋继续往下拉,一直到王明大半个身子从麻袋里露出来,这才朝他的脸上“噗噗噗”连喷了好几口茶水。
“嗯”石伢子没想到他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王明被这茶水一激竟是慢慢醒转了过来。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是谁来了?!”王明的眼皮刚刚松开,何四便抓着他的下巴,硬把他的脑袋对着王年二人抬了起来。
“少少爷”原本气若游丝的王明在见到王年的刹那眼睛一亮,就好比是在涸辙里喘息的鱼见到了活水一般。
“二爷,您这是何意?!”王年只瞥了王明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了从王明进来之后就一直老神在在的徐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