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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頁(第1页)

「小趙,你別這樣。我知道你不想讓我走。」

「以前我年齡小、不懂事,現在我想明白了。現代交通工具這麼發達,距離早就不該是問題。我曾經那麼害怕你會走,會離開遙城、離開我,但是我現在不怕了。我知道我以前的想法很自私,也知道你不會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趙捷說了謊,他並不是不害怕,他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害怕、更不舍。他怕杜譽一去再也不回頭,從此和他只是一段不足為外人道的過往。

「你在撒謊。」杜譽平靜地戳穿了他。

「我沒有。」趙捷惱羞成怒。

「別嘴硬了。」杜譽站起身走上前:「其實我白天是想跟你說,如果你介意,我現在可以不走,來日方長,以後再議,你別擔心。但你沒讓我說完。」

趙捷徹底傻了,他沒想到杜譽會做這樣的決定,近乎出自本能地堅決反對:「不行,你怎麼能不去呢?」

「等你和你師兄都能獨當一面了,我一定走。」

「他現在不能嗎?你之所以會動這個心思,難道不是因為對他放心了?」趙捷抓住他的手:「我不能讓你為了我,放棄去更大舞台的機會。上海比遙城條件好、資源多,我知道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很不容易,你必須去。」

第59章

杜譽看起來笑得輕鬆,帶了些調侃的意味:「當初拼命求我留下的是你,現在巴不得我走的也是你。你讓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也不知道。」趙捷鬆開了他,聲音越來越小。

「那就別想了。」杜譽拽著他坐下:「人總要有所取捨。」

「你為了我?」趙捷瞪大了眼睛。

杜譽誠懇地望著他:「對。曾經留下確實不是為了你,但現在我想了很久,如果你想,我願意為了你。小趙啊,工作和理想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可你又何嘗不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以前說過的話不是隨口一說,你總是不相信。在你心裡,難道我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嗎?」

總是不信。這話聽著耳熟。

杜譽接著解釋:「平台確實很重要,但是以我現在的情況,即便留在遙城,該去的晚會、該貼的戲一樣也不會少。我只是很擔心你。」

只可惜趙捷當年並沒能立刻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許多年後回憶到這些,趙捷覺得此人從沒變過。眼前的杜譽和當初那個對他說「我恨的不是你」的杜譽一模一樣,理智和感情在他腦海中是兩條線,偶爾交叉,從不混合。

病房裡,趙捷把窗簾拉開,讓午後的陽光照進屋:「當初你說要去上海,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杜譽躺在病床上,無奈地說:「你當我心裡完全不糾結不掙扎麼?上海那邊在89年就開始聯繫我了。」

趙捷很震驚,回身望著他:「你在89年怎麼從來沒跟我提起過?」

「我又不去,說這個幹嘛?」

「為什麼不去?」

「一來,你和你師兄資歷尚淺。二來,我捨不得你。」

「9o年就捨得了?」

杜譽誠實地搖頭:「一直捨不得,但是沒辦法。」

趙捷坐到他的床邊:「你當時到底想了些什麼?」

杜譽盯著他,半晌才說:「行業不景氣,如果我離開遙城工作,你的演出機會能多一些,咱們的事業都能上一個台階,對你我都好,對周派小生更好。說到底,我知道到了我該走的時候。」

趙捷愕然無比。

至此,理想打敗了情感,大局打敗了個人,事業打敗了生活。杜譽曾說擔心趙捷過於理想化,但其實他自身又何嘗不是個理想主義者?

只是更為年長的他比趙捷多了一層實用主義的畫皮而已。除此之外,他與那個在火車上說「希望京劇藝術永葆青春」的年輕人有何不同?

儘管心中有巨大的悲傷,但趙捷理解,也認同,因為在這方面,他和杜譽是一樣的。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199o年,心情大起大落一番的趙捷腦袋裡一團漿糊。他想了一會兒,問道:「如果沒有和我的感情,你會去嗎?」

「會,但是沒意義。」杜譽盡力擺出一個平和的笑容:「世事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如果。我腦子裡的這根弦一直緊繃著,時刻提醒我要冷靜、要勤奮、要沉穩、要上進,三十多年了。你就讓我放縱一次、感情用事一次,行嗎?」

「所以倘若用理智來做決定,你還是要去的。」趙捷終於平靜下來,他竭盡全力維護著杜譽的利益和自己的尊嚴:「咱們誰也別做有可能後悔的事情。我不想變成你的負擔和累贅,我希望你每次想起我,都是因為我的好,而不是對我的怨。我希望你永遠念著我。」

後來趙捷說,那天晚上他已經做好了離別的心理準備,只是他並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

直到第二天一早,杜譽才鬆口:「好吧,我先借調去那邊待大半年看看情況,年底再議。你放心。」

那是趙捷人生中經歷的唯一一段異地戀。

周老闆早年在上海起家,周派小生源於海派京劇藝術。海派的「海」是海納百川、開放交融的「海」。杜譽去了上海,堪稱院裡周派小生的招牌。趙捷繼續留在遙城。

每逢周六周末,大人們來看戲,孩子們就在外面的空地上奔跑打鬧。有時候在演出的間隙,老戲迷們會特意打趙捷:「許久不見你杜師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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