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从克制说到怒不可遏的一番话还回荡在扉间的耳畔,不知受了哪种情感的蛊惑,白发少年端起摆放在视线聚焦处的那盏酒杯,将它慢慢凑向唇边。裹挟着一股刺鼻气味的液体像一条涓涓细流,火辣辣地划过少年喉管,卷起一阵难耐的刺痛感。
扉间竭力忍下呛咳出声的冲动,将抿进唇中的第一口酒囫囵咽下。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在胃部火烧火燎般冉起,通过四肢百骸的连接传达到他本该清明的大脑,同时也不忘在少年的两颊处染出一抹淡淡的酡红。
“父亲与宇智波的族长,他们带领两个家族所追求的,根本就不是大哥心中的和平。”千手扉间平日里清冷的嗓音,许是因为此刻沾染了层浅薄酒气的缘故,竟罕见地热烈起来,“想要停止争斗,只要和敌人缔结协定即可。为什么不为生者着想,不为活人谋福,反而将已故烈士的亡魂化作束缚族人的道德枷锁,驱使他们为掌权者那些不容于光的野心卖命?”
柱间怔愣地注视着弟弟,深色的瞳孔中渐渐浮起一层复杂的神采。
“父亲想要的,不过是瓦解对手,消灭敌人,让千手一族成为这丑恶门阀制度唯一的座上宾。用武力威慑,迫使弱小者摒弃自由的意志成为千手的附庸。父亲的眼中只有家族利益,这样的和平不过是一种……”
“扉间!”兄长温和的呼唤倏尔将陷入回忆的弟弟重新拉回现实中来。柱间轻轻扶上扉间的肩头,伸长的手指陷入围巾毛绒绒的触感里,一时又不舍得离开。“你是千手扉间,”千手家的少族长一字一顿,虽然语气坚定,从中却听不出任何的指责,“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因为弟弟的沉默,兄弟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柱间一直都是两人中更擅长活跃气氛的那个。他斜眼偷觑弟弟因为心绪愤懑而紧皱的眉头,耷拉的嘴角,以及不知不觉间鼓起气来的脸蛋,暗暗压下眼中抑制不住的笑意。少年老成的扉间在走上战场之后已经很少有强烈的情绪起伏,即使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少年的天真,也不如同龄人那般的小孩性情。
扉间侧身重新与微笑的兄长对视,声线不复方才的昂扬,也不似往日里那般淡薄,轻轻浅浅如拂面的和煦微风般,缓缓道,“如果有这样一个村子,或是部落,能让所有人平等地生活在一起,人与人之间没有家族的隔阂,姓氏与姓氏之间没有尊卑的界定,所有人都要遵守相同的规则,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不沦为仇恨的奴隶。”
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村子,它的名字就是和平的名字,它的未来就是和平的荣光。
“扉间知道南贺川吗?”暮色四合,居酒屋的老板娘拿来了新点的烛台,被柱间接过,放在两人中间。不算多么明亮的火光在有些昏暗的店铺里撑出一片橙黄色的天地,只将这兄弟二人囊括其中,摇曳着将那跃动的身姿倒映在他们的眼底。柱间望着那深红的烛芯,思绪却早已飞远,“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朋友。他连水漂都打不好,安慰人也不会,居然告诉我家里的兄弟相继夭折,最后只剩下一个弟弟这种事情。可是他的体术很厉害,与我不相上下。”
“体术能和大哥不相上下?”
“是啊,我也很惊讶,但是这位朋友让人惊讶的地方不止于此。扉间,原来向往和平的人远远不止我们两个。他告诉我,如果说有什么办法能保证我们都不死,就只有与敌人坦诚相见互不隐瞒,拜把子结为兄弟。”
“我能感觉到,我们的理想并不完全相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位同我实力相当的少年身上,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了和平的希望。耳边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对我说,只要和他联手,我们可以一起做到无数前人都无法完成的事情。这份友谊,或许会成为和平的第一份盟约。”
“所以要快快变强啊,扉间。”兄长探手揉上弟弟银白色的脑袋,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盛大的笑容,“只有变强,才能从父亲手中接过千手,带领族人走向我们的和平。”
似乎被柱间脸上的笑容所感染,扉间拍开大哥在自己脑袋上胡乱揉搓的手掌,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他微微上扬,只是嘴上还要不甘示弱地玩笑道,“也只有大哥,才能始终如一地保持住这份天真的热情。”
柱间哈哈大笑,连桌上的烛火都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起来。
“在这片被鲜血浇灌的贫瘠土地上,也只有天真才能成为孕育和平的土壤了。”他从怀中再一次取出那两枚朱红色的骰子,“扉间,知道赌博的乐趣在哪里吗?”白发少年将视线落在不停旋转的骰子之上,听大哥意气风发地回答,“这是我向未来掷下的骰子。”
扉间却只是摇了摇头。“可是大哥的运气,从来都只有输个精光的时候。”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每次扉间你都会来赌场赎我回去的,对吧!”
“谁让你是大哥!”
柱间再次笑出声来,伸出胳膊一把揽过弟弟的肩膀。
“扉间,因为你也相信,我们不会输的,对吧!”
千手扉间沉默不言,只低头静静注视着桌面上已经不再旋转的两枚骰子,最后停止在截然不同的数字上。
离开居酒屋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初尝酒味的弟弟面颊通红地伏在兄长厚实的肩头,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毛绒绒的围巾随着身下人坚实稳重的步伐一起一伏地剐蹭着微凉的鼻尖。
一阵晚风吹过,扉间缩了缩脖子,将暴露在外的脸更近地贴上兄长的外套。弟弟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隔着衣领拂过柱间的后脑勺,他听到扉间闷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