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我竟然?连续睡了好几个?时辰。睁开眼,脑中还是?那块裂开的斑驳的墙皮,而万家庄倒变成虚幻的影子,帷幔在眼中飘荡,屋顶是?漏雨了么,水滴很有节奏地下落。很久没有回过神,原来外面在下雨,天阴沉沉的,而我躺在一张长榻上,雨从窗户泼进来,窗户纸就和梦中的墙皮那样?,整块要掉下来了。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此地不宜久留,他们?一定是?来催促我启程。先要把西北侯府送到安全的地方,万家针还是?跟我们?回邺城吧,至于?阮同烟,他最好无形地消失。
我坐在榻上,头昏昏沉沉的。是?此刻就走,还是?再等一等。
郭池自然?说此刻走最好,城门已无人看守,我们?有护军在侧,直奔邺城是?最好的选择。我无法反驳,只能让他收拾行装和清点人数。可万家针伤得很重,王琮叫来当地的郎中,要让他吃几剂药才肯出发。
“回去再吃,你磨蹭什么?”郭池很生气。
王琮更生气:“他年纪大了,挨不了路上的颠簸。等一天怎么了,能坏什么事。”
趁着他们?吵架的间隙,我重新调配了两百人,让他们?护送西北侯府的人回家。
郭池又忍不住说:“芋头,这些人是?咱们?的头兵,你让他们?走一趟朔方,来回要二十来天,在此危难关头岂不是?浪费?”
我振振有词:“青川和小冰都是?女子。路远迢迢,我们?有义?务护他们?周全。更何况这次他们?受困在此地,全是?受我连累。”桌上还剩下半罐西北侯府送来治外伤的膏药,我把肩膀上的纱布缠好,准备去道谢。
郭池从小就能摸清我的肚肠,立刻拦住我的脚步,气呼呼地说:“我去和他们?说,再把去朔方的路线核对?一遍。”
这时屈巾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紫缎锦袍,和四惟酒庄那天一模一样?,抹额上还镶着那枚珍珠。那是?颗被?饲养地很温润的珠子,静静散布着光泽,而它的主人浑然?没有那样?的气质,冲我的脸说:“喂,我刚看见王小鬼拖着郎中进门。现在郎中去哪了?”
我有些警觉:“谁生病了?”
“不管你的事,”他扬起?下巴,“小爷要位郎中把把脉。”
郭池一把按住他,皮笑肉不笑:“郎中不管用,我来给你把脉。”他像逮住蟾蜍一样?,把活蹦乱跳的屈巾花按倒在桌上。
我起?身往外走,在拐角处碰到小冰。原来是?她的姐姐生病了,她看见王琮请了大夫,就站在这里等人出来。我突然?想起?来,驶来万家庄的马车上,青川姑娘的脸色就很不好,后来两天又一直躲在地室内,难怪她没休息好。
“她不会因为生我的气,把自己气坏了吧。”我不会开玩笑,面前的女子又心?事重重,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只好跟她走到内室。青川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我不觉得她有什么病,可小冰却?隐藏着不安。她坐到床边,紧紧搂住她姐姐的腰。
“都是?我不好,非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害得姐姐也受罪。”
郎中检查了很久,又同她们?姐妹说了许多话。我和屈巾花等得很不耐烦,终于?屈巾花忍不住,掀开纱帘冲进去。郎中吓得跑出来,他告诉我,青川姑娘有了身孕,这一个?月需要静养。
我愣住了,静养是?什么意?思;小冰也脸色煞白,她把青川的腹部护得更紧了;只有屈巾花在纱帘内一蹦三尺高:“太好了,姐姐的孩子要喊我小舅舅,我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我明显感到迎面打来一个?浪。虽然?青川觉得自己休息几天就能启程回家,可屋子里的其他人,包括她任性的弟弟,都觉得她要好好躺在床上。
于?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郭池的撤离计划打断了。
气氛如天气般压抑。王琮去梅家渡调兵时,已捎信去邺城,计算行程,王玫最迟会在初十赶到梅家渡。今天是?初九,石堡内安静得很,我把不必要的家仆都遣散,只留下管家和两个?中年女人。这几天飘雨又飘雪,爬到最高处,万家庄如石狮那样?,安静蹲守在世界的一隅。
小冰给我端来一碗姜汤。她的厨艺可不好,幸好我留下煮饭的女人。
“好喝吗?”她伸着脑袋问我,见我点点头,转身又盛一碗给我。
“多谢你们?留在这里陪我。”见我挤着眉头全喝了,她接过碗,有点腼腆。
“你怎么自己不喝一碗?”我有点奇怪。
“我口味刁得很,吃不惯这些。”她认真地说。
原来是?这样?,昨天她一个?劲地剥栗子给我,也是?因为吃不惯那些东西吗。
我忍住笑,又忍不住安慰她:“青川姑娘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扔下她不管。让她安心?养几天,等她能上马车了,会有人把你们?送到朔方。”
她点点头,又同我说:“殿下,此刻万家庄岌岌可危,其实你退兵回到邺城,反而没那么危险。”
可是?阮同烟是?个?小人,如果我走了,庐江郡府的人不会放过万家庄,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青川怀有身孕,不能受到惊吓。
她又腼腆地笑笑,有求于?人的时候,她的样?子乖顺极了。
“明天我要吃汤圆,你快去厨房学学。”既然?她要报答我,至少挑个?我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