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籁俱寂,连绵的暴雨终于有要消停的趋势,滴滴答答地落在木屋屋檐上。
因屋外有丹枫设下的界,此处尤为安静宁和,有一丝细微的声音都能被轻易捕捉。
沈清贴在男子身上的符起效后便消失,这符的确对他身上的伤口有很大的疗愈帮助,那些骇人深可见骨的地方,新生的肌肉都已经长在一起,只剩下疤痕了。
男子沉默了会儿,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心口,忍不住朝他躺了大半夜的四周环顾。
木屋虽小,可不像是村子里能盖出来的。屋内的摆设齐全,桌椅、榻床、摆台、香案,样样都体现出住在这里之人的精致讲究,窗台上甚至有个细口瓷瓶,里面插着几枝艳丽的木槿花。
榻上有薄毯,屏风上绣云霞,屏风旁的香案上的青铜香炉内还燃着沉香,一缕缕香线顺着香案铺在地上,是能叫人安神的薄香。
男子看向屏风的另一边,因被一层屏风遮挡大半,其实他并不怎能看清,却知道那个神秘的女子就躺在那里。
男子犹豫了会儿开口问道:“你……你不是人?”
这话问的,叫靠在床头的沈清出一声嗤笑。
即便她知道这人没有骂她的用意,可听了依旧心中不快。
男子顿了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那、那个,多谢姑娘相救,在下赵珏。”
自报家门者,总是想知道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无奈沈清不按常理出牌,管他是谁,只道一句:“清醒了就走。”
赵珏:“……”
赵珏也不是如此厚脸皮之人,他的身体好转了许多,的确多亏了沈清的两张符,不过对方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即便赵珏有心报答,也无计施展。
他按了按身上原先受伤之处,没觉得太疼便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缓了片刻后,赵珏便直起身来朝沈清拱手道:“打扰了。”
沈清自始至终没朝对方看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极不合适,如若不是赵珏重伤外头又落雨降温,她不会把人拖进来治伤。
待人推门而出了,沈清才呼出一口气。
她揉着颇为酸痛的额角,心想如今究竟是在原地等着毕沧来找她,还是她去找毕沧。
因毕沧的不告而别,沈清在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句脏话,可她又自认非常了解毕沧,如若不是为了重要的事,他不会轻易离开,且一去了无音讯的。
“还是等他吧。”
沈清喃喃道。
毕沧找她总比她找毕沧要方便得多。
如此一想,沈清干脆躺下,周身骨髓里的隐隐作痛让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直至天将亮,雨渐停,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传来,沈清才堪堪入梦。
名松将那幅卷轴送往了沈清的神识之海中。
毕沧突然离开的这一个月内,沈清一次都没有去翻开看过,这一觉浑浑噩噩,沈清进入了自己的神识之海,看见了那幅卷轴。
都说神识之海中可辨真身,沈清的神识之海内只有一片白光,以前她修炼入境时也进入过神识之海,彼时连白光都不算耀眼,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而今多了卷轴,白光也变得明亮了许多,远在白光之后似乎还有各色团雾,如云霞纤纤,偶尔变幻。
沈清最开始还会试图去看那团雾究竟是什么,后来她现雾就是雾,便不再管那些变化无常的东西了。
此刻沈清盘腿静坐,望着封起的卷轴怔怔出神。她的过去,可谓天机,名松敢将这东西送入她的神识之海,便是做好了会遭天谴的准备。
他自毁道行修为,无需苍穹出手,已然化为虚无,只是便宜了沈清。
真的只为了便宜她吗?
沈清抿嘴,还是挥袖翻开了卷轴。
卷轴外是丝缎,内有玉简,翠绿的玉简上浮雕着古老的文字,有些沈清看不懂,不过也无需她懂。当她的手覆盖其上,那些文字便如同活了一般,金光成阵,八方环绕,每一行小字中都记录了有关她的来历,威严庄重,甚至带着几分恐吓意味。
对于下界散仙而言,上界神仙都是高不可攀,他们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可在那些高不可攀中,还有与鸿蒙同生的神君。
沈清得知,原来她也曾是位神君,名清,号——司银。
玉简中的文字没有画面,也不如同强行侵入她脑海中的回忆,并未调动她对过去的熟悉,此刻反倒更像是在看他人生平。
司银神君,为掌管天下钱财的上神。
本与其他鸿蒙同生的神君一样,不受天地桎梏,也不被三界管辖,有生无死。
后与云潭银龙生情,为情所累,替受天劫,有违天道,遭天劫反噬打散三魂七魄,坠落人间。
三魂虚弱,得以仙山灵气滋养。
名松看顾的则是三道仙魂之一。
卷轴并未赘述,只需告诉名松,被上界置放于灵羽山中的仙魂,为曾经司银神君被打散的魂魄之一即可,只要有这一条,名松便不敢怠慢。
到了这里,沈清也终于弄懂了自己的由来。
桂蔚山位于东,山有紫气,恐怕丹枫也是这三座仙山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因缘际会之下将沈清的魂魄养了起来。主魂拥有了意识,自生一魄,化成了而今的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