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守财上下打量他,冷不丁道:“在这装相,当你能骗过我?我好歹也比你成亲早,眼看是都要当爹的人,你这幅垂头耷脑的模样,我猜猜……是不是和乙哥儿吵架了?”
见钟没肯定也没否定,钟守财惊讶道:“……还真是?”
天地可鉴,他原本只是随口乱猜,毕竟苏乙看着寡言少语,性子软和,哪里像是会和钟吵架的模样。
钟见瞒不过,想着若是想寻个人出主意,那个人多半也只能是钟守财了,犹豫半晌,他坦白前因后果。
“他定是怪我下海逞能。”
钟守财听过,方知自己想多了,这哪是吵架,人家哥儿半句重话都没说。
“我当是多大的事。”
他老神在在道:“既你都想通了缘由,这事就不难解决,嫁给咱们水上汉子的姐儿哥儿最怕什么,说句难听的,最怕的无非是咱们哪日出海死在海上,孩子没爹,自己守寡。你又是个胆子大的,别说乙哥儿,我们听了都要提心吊胆。”
钟守财抬起手指戳戳钟的肩膀,意有所指,“阿,你有水性,有血性,敢下深海,比我们都强,可是不能忘了,天大地大,人命最大,钱再多,也是有命才能花,像今日这等事,别再来第二回了。”
他望着钟,正经道:“别找理由,你只问问自己,当时是不是一时热血上头,太过冲动,水性和血性,说到底都不是用在这上面的。有句话讲,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自己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钟守财的一番话如同拨云去雾的那双手,令钟陷入沉思。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过浅显,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过蛮子,砍过人头,故而现在觉得杀鱼宰鱼不过尔尔,却忘了自己上辈子的结局是惨死战场。
他总觉得万事尽在掌握,与之相对的,是忽略了一旦事情脱出掌控,自己会为之付出多大的代价。
钟长久无言,钟守财知晓这是对方听进去的表现,等钟虎回来,他们三人合力处理了面前小山一样的带鱼,一人一筐,跑了两趟,连鱼带框送回船上放好。
临下船前,钟守财拍钟虎一把,“虎子,今晚你到我船上睡。”
钟虎憨归憨,有些事上也不傻,他张了张嘴,问出为什么之前就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我听守财哥的。”
晚食有鳗鱼,钟捞起来的那条巨鳗,其中大部分丢到钟三叔的船上让他带回,另又斩了一段下来,有个几十斤的份量,想着今晚就做了吃掉,新鲜鳗鱼的口感是鳗鲞比不了的。
“阿,这鱼算是你一个人捉的,一斤可不便宜,给我们吃多浪费,不如还是抹盐腌了,带回去换银子。”
听说钟把狗头鳗分出来,要做成晚食请大家伙吃,当即有人劝他道。
鳗鱼价值几何众人心里有数,对于钟水下的本事,他们也都没话说,白日里要不是钟宰了巨鳗,说不准还要有别的人倒霉被咬。
鳗鱼肉一斤能卖二钱银,真说分给他们吃,他们也吃得不踏实。
“我捉鱼宰鱼不过是巧合而已,一口新鲜鱼肉难得,吃了两天带鱼,咱们也换换口味。”
钟执意要分,是真不在意这笔银钱,且还能借此卖个人情给族里众人,长远来看没坏处。
大家便也不扭捏,纷纷谢过,直言吃了两天带鱼,还真有点吃腻了。
“鳗鱼赛肥肉,要是今天有酒就好了。”
“出海时你还惦记喝酒,一会儿让六叔公听见,当心他来抽你。”
钟没参与嘈嘈切切的议论,先前在岛上找到的石板尚在,他以石板为砧板,和其余几人一起抄刀将鳗鱼剁块,收拾好后装进大桶,提去料船附近。
“堂婶、堂嫂。”
钟喊了一圈人,没看见苏乙,收了视线后客气道:“石板烤起来太慢,也不好撒料,我想着这鳗鱼肉还是直接用酱烧,只是估计要多占几个陶罐。”
出海时没想到会有这一遭,要是铁锅带出来,这些就能一锅出了。
“好,酱烧鳗鱼最下饭,我们沾你光,都跟着长长口福。”
六堂嫂嘴皮子最利落,率先接话,她笑着说完,见钟的眼珠子总往船上瞟,焉能不知对方在想什么,遂提醒道:“乙哥儿和滨哥儿在后面淘米准备煮粥。”
钟心思被看穿,咳了一嗓道:“我晓得了,谢婶子。”
最终他还是没去后面寻苏乙,担心小哥儿还在生气,不想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