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音这阵子终于摆脱了节食地狱,吃得十分欢快。宁淅不知怎么,大概是被煤气或者热气熏得发晕,胃里隐隐有些恶心,只慢条斯地吃,挑拣骨头多的那些肉,很快就在手边堆起来一小摊,没让钟磬音发现他其实吃得不多。
馆子里虽然挂着禁止吸烟的牌子,但半数桌子上都有人抽烟,宁淅很想抽一支,拿起来含在嘴里又觉得实在不好,便对着钟磬音晃了晃烟盒站起身来:“出去一下。”
钟磬音手上还是油滋滋的手套,忙不迭地摘掉跟着站起来,顺手把自己的棉服递给宁淅:“穿件衣服啊。”
宁淅披着钟磬音的棉服,站在馆子外面吹冷风。
这家店实在是太过火热,大冷的天,店外都还站着许多等位的人,一个个锁着肩膀吸着鼻子,眼皮都冻得通红。
而且它们家不开放线上排队,就算打了电话预约,也一定要过来取号,因此,钟磬音是叫了具思飞来提前排队的。
宁淅跟着钟磬音过来,具思飞已经坐在了差两个号就叫座的位置,时间刚刚好。
宁淅心里有些别扭,具思飞笑着叫他“宁老师”,宁淅没会,具思飞又笑着叫钟磬音“师兄”,钟磬音也对他笑了,还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辛苦你了啊。”
具思飞站起身来穿衣服就要走,宁淅觉得更别扭,板着脸说:“大冷天叫人排队没道,一起吃吧。”
他说得违心,口气和表情都不怎么好,钟磬音没有拍他的胳膊,只是笑着解释:“我花钱雇他来的,这是咱们家的跑腿伙计。”
——话说得像划清界限,其实内里的亲热谁听了谁都知道。
具思飞笑着乐颠颠地走了,宁淅心想,除非给林翊君一座金山,或者白市的一套房,不然让林翊君来帮自己排这种队,痴心妄想。
烟草的辛辣驱散了肺腑之间的苦味,冷空气让人降温清醒,耳边没了那些嘈杂的对话声,让宁淅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不过难得和钟磬音一起出来,难得两个人“约会”,宁淅不想破坏气氛,把一支烟吸完便折返回去。
看得出来钟磬音是真的很喜欢这家店,宁淅抽根烟的功夫又叫上来了一份排骨一份牛腩,宁淅坐回位子,想要把衣服还给钟磬音,钟磬音便向着他看过来,轻轻地“哎”了一声。
宁淅问着:“怎么了?”,顺着钟磬音的目光往下看,发现蓝白色的棉服偏下的位置,烫出来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黑色的洞。
宁淅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格外地难受,对钟磬音道:“我赔你一件,你今天先穿我的回去。”
“没事的,”钟磬音看着宁淅笑了笑,他看宁淅的时间有些久,缓缓地眨了两下眼,好似想起来了点什么,不过还是只重复了一遍:“没事的,谁跟男朋友计较这个了?”
大概八九年之前,林翊君便不留情面地在感情方面评价过宁淅,说他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那时候宁淅已经挣扎出了因为烂人而痛不欲生的边缘,自认为封心锁爱,但还是很客观谦逊地接受了这一评价。
现在,宁淅不得不从久远的记忆里重新翻出林翊君的简短评价来。
因为钟磬音只是笑了笑,说了“男朋友”三个字,宁淅便忘记了自己在头痛,忘记了具思飞这个人。
饭后,钟磬音重新叫车,先送宁淅回去。
小馆子的胡同很窄,他们要向前走几百米,宁淅没有反对钟磬音的提议,只是往前走着。
这里离胜果城很近,步行不过二十分钟,但钟磬音没有邀请宁淅去自己家里的意思,宁淅便也不提。
他走在钟磬音身后一点,钟磬音在前面说着话,宁淅低头的时候能看见自己不小心烧出来的烟洞,随着钟磬音不肯好好拉上的棉服晃来晃去,里面有雪白的鸭绒探出头来、钻出身体,飘飘荡荡地飞走。
宁淅感觉那些鸭绒要飞进自己的气管里,实在是受不了,掏出手拽住了钟磬音的胳膊让他停下了,低头给钟磬音将棉服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能不能好好穿衣服。”宁淅说话的时候皱着眉,有些责怪的口气,钟磬音对着他笑,脸上带着刚刚吃饭时被热气熏出来的红,呼吸的烟雾飘散在空气里。
钟磬音稍稍向宁淅靠近了一步,两个人之间有些挤了,宁淅看着他,没有后退,但是钟磬音又退了回去。
“宁淅。”钟磬音叫了一声宁淅的名字,音量已经够轻了,之后还用更轻的声音说:“好想接吻。”
宁淅快速地抿了一下唇,然而钟磬音已经转过身,肩膀挨着宁淅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小巷里来往有很多人,宁淅猜测钟磬音应该是顾忌这些,但是其实箱子里的灯非常非常非常的暗,就算不能冒险接吻,拉着手肯定是看不见的。
——不过迎面偶尔会开过车来,车灯打得十分的亮,什么都能照得一清二楚。
宁淅忽然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中国最南方最南方的地方,在温热的夜里,钟磬音坦白说自己恋爱的时候,是不会没在外和男朋友牵手的。
宁淅的手搁在自己的口袋里,其实他穿得并不少,而且刚刚还吃了热锅,正是暖和的时候。
但是慢慢地攥紧一些时,宁淅会觉得,自己的手正在一点点地变凉。
钟磬音一路将宁淅送到楼下,司机打着双闪在等,他们缺乏接吻的机会,甚至连拥抱都很难,钟磬音只是握着宁淅的手腕,宁淅便也搭住了钟磬音的小臂,对他说:“到家和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