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卞如玉淡淡回應,他的右手同時扣緊車簾和門框,眼睛卻?朝路邊望去,人說斷瓦殘垣,德善坊卻?沒多少殘壁,就好像從來沒有建過房子一樣?。
地上許多黏黑灰燼,夾雜枯草,卞如玉眯眼眺向遠處沒拆完的,儘是茅草屋,屋頂皆由蘆葦鋪就。
這?種頂能防雨嗎?他心生?懷疑。
正好馬車駛近了些,卞如玉稍微伸長脖子,果然瞅見幾乎每間茅屋的頂都被方才的暴風雨吹破了。
一白髮?老者,看起?來已逾耄耋,身子骨也不大硬朗,卻?仍懷抱蘆葦,顫巍爬上房頂,修繕。
他家老婆子在底下叫囔:「還修什麼?沒幾天就要拆了,別浪費蘆葦!」
二老皆衣衫皆密麻縫補,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布料和顏色。
那老婆子旁邊立著的小童,不過七、八歲,埋頭舔手心。卞如玉定睛細看,小童掌心裡是從地上一點點拾起?的饅頭碎,也髒得看不出來白米麵色。
馬車繼續朝前駛,已經過了茅屋,卞如玉聽見身後飄來老婆子的叮囑:「慢點吃,別灑了,好不容易攢的!」
人煙稀少,駛了會,才又遇著四位孩童。周遭不見大人,單只他們四個圍著一口黑黢黢的鍋撈東西?吃,底下炭火方熄。
小孩們用?手代替筷箸,津津有味,卞如玉實在看不清是哪種食物,沉聲?道:「停一下。」
阿土停車,卞如玉伸出半個身子仔細辨認,一開始仍不知何物,直到瞥見細爪和長長的尾巴,是老鼠肉……卞如玉猛地折回車廂,一陣乾嘔。
「殿下,您沒事吧?」阿土亦犯噁心,捂著嘴關切。
卞如玉擺擺手,暫時還不敢望車外:「阿土,你現下帶了多少銀兩?」
「屬下點點。」阿土清點懷中和袖袋裡的票子,碎銀,「殿下恕罪,今日出來沒帶多少,只九百多兩。」
「沿街都散出去。」
一輛馬車圍坊繞圈,逢人便停,大方舍銀,因是荒涼冷清大地上唯一一輛馬車,所以格外突兀,尤其那匹毛色純粹光亮的白馬,仿若神馬天降。
烏雲滾滾,草灰被風捲起?,卞如玉望著地上不住朝他磕頭的百姓,卻?沒有絲毫的歡愉。
他心裡突然印出四字。
他自小受諸位當世大儒教誨,強學博覽,以通古今,這?四字他三歲就會書寫,卻?到現在,一十九歲,才真?正親見和體會——滿目瘡痍。
頭頂的烏雲卷如怒濤。
但?雨終究沒下下來。
陰濕,灰濛,甚至冷得不像夏天。
卞如玉回府時,寢殿外的池塘里,三五婢女正劃舟採蓮蓬。卞如玉見舟中有魏婉,還有小金,不禁嚅唇。
下一剎合住,不打算問。小金卻?瞅見卞如玉,在船上揮手:「殿下,吃蓮蓬嗎?」
卞如玉未啟唇,阿土先?笑問:「你們在摘蓮蓬?」
聲?音隔空迴蕩,小金招呼婢女們:「快快,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