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棚里的存糧也被泡爛,藺昭紅了眼眶,先斬後奏,放糧賑災,還拿出自己的體己錢,用於防患災後的痢疾和鼠疫。
魏婉已經不信藺昭的動容是真的,但希望哪怕做做樣子,他也能再去一趟福善坊,解民憂患。
魏婉到水雲閣時,渾身上下盡濕,衣裙緊粘身上,曲線畢露,肌膚微透,卞如玉只瞅一眼就迅別頭。
「今天怎麼淋成這樣?」他沒好氣問,之前六天,同樣大風大雨,她卻不似眼前狼狽。
魏婉想了想,應該是沿路都在憂心福善坊,加上不用照料阮琴,就徹底神遊了。
她過了許多年比今天還糟糕的日子,所以不覺狼狽,沒有回答卞如玉,垂頭盯著地面,腳尖無意識對挪。
卞如玉也在偷瞥魏婉的腳,鞋襪全濕透了,這能穿得舒服?
以他的性子,第一反應是讓魏婉去換一身,但轉念記起水雲閣里從來沒有女人衣裳,遂下令:「阿土,把地龍生起來。」
魏婉睜圓眼瞅卞如玉,房裡的熏籠正燃著三十五味中藥,已經夠熱了,緣何還生地龍?
卞如玉沒瞥魏婉腳踝以上,不知她的表情,自以為她懂,又吩咐:「再盛碗薑湯來。」
魏婉楞了片刻,恍然大悟,輕道:「謝謝。」
卞如玉漫不經心,不置可否。
有地龍烘烤,她的衣裳很快開始變干,鞋襪卻依然濕漉漉,不見變化。
魏婉自然不會當著卞如玉的面脫鞋褪襪,靜坐靜待,思忖該聊些什麼。
卞如玉扭頭晲了一眼,魏婉對上目光,忙去拿琴:「殿下要聽曲子嗎?」
卞如玉撇嘴:「你先把身上烘乾吧。」
其實雨大嘈雜,她彈了也不大能聽清。卞如玉剛才主動開口,是因為忽覺著悶,樑上已經有一個啞巴,不需要再多一個。
半晌,小金呈上薑湯,魏婉捧在手裡,小口咽下,喝得極慢,不是因為辛辣,而是因為喝薑湯就不用考慮和卞如玉說話。
能拖一霎是一霎。
外頭暴雨傾盆,天昏地暗,總沒下透。喝著薑湯烘著地龍的魏婉通體熱乎,心卻焦憂德善坊房倒屋塌,甚至不可抑地憶起多年前子女減價鬻賣的景象。
奈何,她只是一名最卑微的樂姬。
魏婉不知不覺將湯碗攥得越來越緊,心緒比烏雲更低沉。
而卞如玉這廂,算著她的衣裳該幹了,指在扶手上點了點,試著眺一眼,結果就發現這人怎麼掐個碗使這麼大勁?手背青筋凸起,誓不捏碎不罷休?
卞如玉不解,正暗自非議,腿上忽然一痛。
陰雨天,舊疾復發。
他仍牢記著上回的忘形,決計不會再在魏婉面前捏腿,於是闔唇強忍鈍痛,看向窗外,調整吐納。
多日積壓的烏雲兀然散開,天空中透出一處越來越大的光圈,檐角的滴水、瓦當、套獸逐一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