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己開玩笑都說,玉大計院掉一塊磚,都能砸到幾個狀元。
在景長嘉受傷之前,他在玉大計院並沒有什麼突出成績。最受人矚目的,應該是……他的樣貌。
大二軍訓時那一波波組團圍觀的人流,真正讓他們感受到了什麼叫看殺衛玠。
可當他去了數院後,這個身邊最平常的同學,卻突然變得如此的可望不可即。
含金量十足的成果,麥田獎備受矚目的提名者,國家級媒體的報導……哪一件都與平凡沒什麼關係。
然而就算這樣,他也依然會被台下的「導師」問住,會因為某個問題遲疑。好像一瞬間又從那個遙不可及的天才,變成了身邊的同學。
「……他不會答不出來吧?」
「不吧……真答不出來我都能想像外面要怎麼嘲笑咱們了。」
「都大張旗鼓的宣傳這麼久了,不會搞出烏龍吧?真出烏龍了數學年報也很丟臉啊。」
「我感覺戈麥斯教授臉都黑了。他脾氣級臭,不會站起來罵人吧?」
坐在第一排的戈麥斯歪著身體以手支臉,整個人不滿的情緒連大鬍子都遮不住。他翹著二郎腿瞥了卡米拉好幾眼,又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台上的報告者。
景長嘉並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騷動。
他一邊擦著黑板,一邊仔細思考卡米拉提出的問題。
他必須承認,這確實是他的疏漏。
在未來學習的那些年裡,他看過的每一個相關學術著作,都將極小量子模型當做一個確定的成果在用。回來之後,翻閱過的每一篇參考文獻也都是如此。
他理所當然的以為,極小量子模型在這個時候已經得到了確切的計算。
可目前,它居然依然處在猜想階段。
未來的圓柱世界裡,是怎麼證明的這個模型?
景長嘉沉下心,努力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數學解答。他滑動的手漸漸慢了下來,整個人像一個故障了的擺臂機器人,在按照程序的既定模式緩緩擺手。
威爾遜凝視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過於嚴格了。」
卡米拉短促地笑了一聲,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威爾遜嘆了口氣:「實際上,你這個問題無關緊要。也根本並不影響這個成果的含金量。」
做純粹數學,特別是足夠前沿的基礎理論數學,如果引用的每一個公式都必須是既定的,那就根本沒辦法做下去了。
學術領域裡多少重要的論文,都是建立在前人的猜想之上。甚至許多已經落地轉化為工業成果的發明,在數學上依然沒有確切的答案。
而流形領域本身,都有不少基於霍奇猜想出發,構建出來的流形空間。
作為辛流形領域與環域的專家,卡米拉不應當在現在提出這個問題。
「如果我被數學年報邀請同行評審,我當時就會提出這個問題。」卡米拉看向威爾遜,「實際上我也沒想到,那麼多同行,居然沒人提出問題。」
威爾遜側頭看向他:「這是一個專業壁壘很高,但自身卻很小的研究方向。」
「他也很小,還很年輕。」卡米拉意有所指地說,「一個不屬於布伊戈的年輕人。」
威爾遜吐出一口濁氣,無奈搖了搖頭。
景長嘉擦黑板的手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他出神地望著黑板,腦子裡已經完全換了一副景象。
他不知道為什麼,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圖書館裡。雲端的圖書館為他幻化了一張書桌,與一個可視化的極小量子模型。
景長嘉在書桌前落座。他沒有細看那副模型。抓起筆,就頭也不抬地說:「我需要一點時間驗證我的猜想。」
系統說:「請放心。你能在這裡演算到得出結論為止。」
景長嘉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空曠的雲端之上,唯有筆尖划過紙張的聲音。寫滿了算式的草紙逐漸堆高,桌面上的可視化極小量子模型,也跟著景長嘉的計算開始緩緩運動。
瞬息之間,就過了幾個日出日落。
記憶圖書館外,景長嘉依然站在只擦了一半的黑板面前。
他面對黑板呆滯不動,台下的騷動聲已然越來越大。一旁的主持人話筒舉起又落下好幾次,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求助地看下台下的數院老師們。
路乘川面色鎮定,內心已經揪成了一團。
對於景長嘉這個學生,他是信任的。一個敢於對霍奇猜想發起衝鋒的學生,必定不是會被難題難倒的人。
可現在他身處千人大禮堂中,面對著的是同領域裡最權威專家教授。無數的相機與專業鏡頭正對著他,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人無限放大。
路乘川害怕他如同流星隕落。
他正要站起來批評卡米拉的問題不合時宜,卻發現台上的景長嘉突然動了。
年輕的數學家拿起粉筆,口吻鎮定地說:「極小量子模型猜測,在座或許有同學沒有聽過。它追問的是雙有理幾何在辛流形上的量子上同調環。雖然涉及到流形與量子,但本質上是它依然是一個代數幾何的問題。」
他說完頓了頓,抬手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辛流形上的經典公式:「因此我們先要從黎曼曲面出發,得出它的空間上的評估地圖。」
經典公式之後,緊跟著一連串的解題步驟。